西北胡尘：让北宋头疼150年的西夏王国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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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王国有着与自身疆域不匹配的军事力量和国际影响力。这个荒漠面积占全国领地2/3的国家，在东亚历史上一度占据重要地位。从立国开始，他们成功防御了几乎所有周边大国的侵袭，不断成为辽、金、两宋和蒙古都竞相拉拢的对象。

在漫长的军事斗争中，西夏人结合本地特色、博采众长，发展出了一支可以以寡暴众的强军。

军队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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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湟谷地是西夏人的摇篮

在宋人的记载中，西夏军队的规模动辄就有几十万人。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印象，一部分是因为党项人有举族迁徙的习惯，另一部分是因为西夏实行全民皆兵的军事制度。

全民皆兵源于古老的氏族社会，目的在于动员效率的最大化，以便应对残酷的外部竞争。自李元昊于1038年建国，西夏历经几代雄主对周边地区的鲸吞蚕食，占领了包括宁夏平原、河套平原、河西走廊、横山地区在内的膏腴之地。这些地方提供了绝大多数兵源。间隔这些资源点的，是大小总共万余里的各种荒漠。那里人烟稀少，仅能产出少量的游牧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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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盛时期的西夏版图

西夏统治者颁布法令，规定每个党项男子的服役年龄是15-60岁，后又改为15-70岁。他们平日从事经济生产，战时随时响应国王和领主。在11-12世纪之间，西夏的人口区间值在120-200万。所以西夏可动员的男丁数量不会超过50万人，常规战场能投入的兵力不会超过5万人。

西夏还在全国设立了10多个军区，任命一些强帅豪酋管理各自辖区内的士兵。不同军区的强帅豪酋往往都是当地实力派，要么是大宗族家长，要么是国王的姻亲。为了监视和分化他们的权力，一些叛逃的汉人也被任命为军区的低级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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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经常出现在游牧民族的军队中

在地方军区之上，是西夏统治者直辖的常备部队：5000名由贵族子弟组成的近卫军， 3000名充当国王亲卫队的重骑兵， 2.5万名驻守重要城镇和要塞的卫戍军。值得注意的是，卫戍军当中有许多“麻魁” ，她们是肌肉发达的青中年妇女。

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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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首先以骑兵给人印象深刻

党项人是河湟谷地的游牧民族，素以弓马强劲称雄西北，骑兵自然是西夏军事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环。

西夏骑兵种类繁多，翘楚莫过于国王的亲卫队--铁鹞子。顾名思义，他们就是铁甲雄鹰。这些秉承南北朝遗风的骑兵，是不折不扣的突击骑兵。人马披挂重甲，使用骑枪和长柄锤等武器。宋军和唐古特人的战斗，通常就围绕铁鹞子展开。他们作为前驱率先发起突击，步兵紧随其后扩大战果，令宋人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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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最精锐部队的西夏铁鹞子

除了国王的铁鹞子，很多西夏领主身边也供养了一些类似的俱装骑兵，但皆不成建制。蒙古灭夏后，不少铁鹞子亦加入了蒙古人的仆从军。

次于铁鹞子的骑兵力量是国王的近卫军。他们来自贵族家庭并享有军饷，有财力添置和铁鹞子一样的装备。不过他们更类似于蒙古的怯薛军，他们作为国王的卫队，鲜有身临一线的战绩，战斗经验逊于铁鹞子。

在轻骑兵方面，经历过宋夏战争的大文豪范仲淹认为，党项人天生就是骑射手。不要说那些膀大圆粗的中年妇女，就连部落里那些秃顶男孩都有娴熟的骑射技艺。和西夏关系密切的克烈部、吐蕃、高昌回鹘等民族的牧民，也经常受雇于西夏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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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烈等蒙古-突厥部落经常成为西夏的雇佣兵

和辽国的“打草谷骑”一样，夏宋边境常年活跃着大量“擒生军” 。他们主体的是一种装备低劣的轻骑兵，无法在正面战场发挥作用，但却非常胜任劫掠、侦察、追击等任务。在一场战役开场之前，西夏王就先把他们投入到战区，为主力进军摸清前进道路，并试探敌人的防御力量。有时，他们也会成为贸易砝码，逼迫宋人在边贸上让步。这些人的数量极多，号称10万骑。

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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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军中的撞令郎

早期，西夏军队几乎全部都是骑兵。后来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大直至稳定，出于进攻和防守的需要，西夏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步兵部队。

首先是征发汉人充当“撞令郎” 。所谓的撞令郎，就是等同于奥斯曼帝国的战争炮灰。在战场上，他们冲得最前，死得也是最多的。撞令郎在西夏军队中是常设编制，相当于正军，可能有获取战利品的权力。但不是西夏境内所有的汉人都会被征发，懦夫只能到绿洲做农奴，或者临时调配到城镇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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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御蒙古骑兵的西夏步兵

宋夏战争的关键地区是横山一带。固然西夏成功占据了岭脊，对宋军有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但宋军在战争中后期大大减少了野战的次数。相反在横山南麓修筑了众多据点，作为防线和进攻基地。

西夏统治者为与之对抗，征召了一批山区居民--步跋子。作为山地步兵的他们，很好地弥补了西夏的短肋。熟悉地形的他们装备轻便，在山区拥有强大的机动力。加之山民贫困渴望战利品，他们对劫掠宋人颇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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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壁画上的披甲武士形象

许多汉人弓箭手也出现西夏军队当中。这些西夏汉人和《云南买马记》中的老农一样，出于苛捐杂税的恐惧，被迫投奔到西夏境内，以服役的换取国民身份和土地。还有大量科举不第的汉人知识分子，也选择来到西夏出仕。比如好水川之战和定川寨之战，李元昊就依靠原北宋士人张元出谋划策。对于这些有一技之长的外来依附者，西夏王庭用宽厚的条件换取他们的终身效忠。

如果有必要，西夏还能征集大批弩兵。比如被宋军视若神器的神臂弓，源头就是党项变节者。只是西夏军队的风格更倾向于机动性，射速慢的弩更多作为卫戍部队的武器，所以汉文方面对西夏弩兵的记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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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最好的弩就来自西夏

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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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馆藏的西夏武器

西夏地处西北一隅，金属矿藏远不如辽和宋朝丰富，所以缺乏武器制造业必须的铜铁资源。辽宋在不同时期都坚持不同程度的武器禁运，阻扰西夏从从本国获取武器和矿石。

西夏不得通过和回鹘人的贸易，从河西走廊输入来自西域或中亚制造的精良武器。西夏对贩卖武器的回鹘商队征收实物关税，史载率十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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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窟里的西夏《锻造图》

仅靠贸易远远难以满足西夏军队的需求。在回鹘人的帮助下，西夏人改进了自己的武器制造技术，掌握了水平较高的冷锻技术，并采用了先进的冶炼工具竖式扇风箱。随着西夏人的武器制造水平的不断提高，西夏本土生产的武器开始远销国外， “夏国剑”终年风靡宋国。

西夏弓弩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早期的西夏弩规格很小，威力不强。要加强的弩的杀伤力就要扩大弩身，西夏制造了一种在安放在弩身前端的脚环，士兵装填时只需要用脚踩住脚环，就能解放双手拉开弓弦，使西夏人在战斗中使用重弩成为可能。西夏人制弓用牦牛角，其性能比普通牛角更好，制作出来的角弓在当时属于一流水准。宋人就愿意用高价购买西夏兴州出产的角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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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人经常用牦牛角来制作弓箭

另外，西夏人装备的“瘊子甲”更令宋人惊羡不已。这种甲采用冷锻技术打造，外表坚滑光萤，抗打击能力很强。宋军名将韩琦曾做过试验，他将瘊子甲放置在50步远的地方，然后命令宋军轮番攒射。结果没有一箭能够洞穿瘊子甲，可见西夏人的金属制造技术是何等先进。

不过像瘊子甲这样精良的防具，显然只能供应铁鹞子和国外近卫军等精锐部队，又或者是富有的贵族阶层。普通的自耕农和牧民多使用动物皮毛制作的皮甲，既能御寒又能抵挡部分刀砍箭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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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蒙出土的西夏铁甲衣

至于西夏军队的制式装备，根据《天盛律令》记载，共有数十多种。总的来说，驼马刀剑矛弓箭是西夏士兵的强制人均标配。像铜质骨朵、铁质甲胄、银剑、战斧一类的高级装备，西夏法律只强制常备军和领主扈从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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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出土的唐制西夏刀

后勤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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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人的具装骑兵

后勤补给也是影响军队战斗力的一大因素。相较于北宋军队，西夏军队的后勤供给体系有着损耗小、速度便捷的莫大优势。

军队食品方面，西夏是由臣民、卫戍军、国库三者共同承担。依前文所述，西夏兵民不分，臣民战时会自备食品。承平时期，西夏卫戍军会在驻地周围屯垦，实现自给自足。西夏王庭也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了一整套的仓储系统，臣民缴纳的实物贡赋在满足王室需要后，剩余的物资会被分配到各地的仓库储藏起来。

武器和战马的供给也非常重要。虽然西夏军队有自备装备的传统，但是在战斗出现装备大量损耗是普遍存在的问题。这个时候就需要发挥国家统筹物资的能力，西夏王庭一方面依靠交易和强制征收的办法收集武器和战马，另一方面通过旧有的仓储储备和国营马场对前线进行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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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独轮车可不是谁都能用得上

解决了物资收集，下一步便是物资运输。不同于宋军后勤运输仰仗民夫，西夏有专门的负赡兵，他们是西夏军队的辅助士兵，由他们负责利用畜群运输物资抵达前线，并及时补充前线军队的人员损耗。

反观宋军，后勤运输主要靠人力。以1082年的北宋五路伐夏为例，征发的支前民工就多达20万，和参战的宋军相差无几。这种手扛式运输模式，效率低下浪费极大，对边境地区的破坏不啻于蛮族入侵。民夫一次只能背负6斗谷物，即便自己冒着饿死的风险，也只能支撑宋军行军数天。更不用说偶遇雨雪天气或敌人袭击，导致后勤供应滞后，宋军士兵只好辗转到天明。饥肠辘辘的肠胃和艰苦卓绝的环境，迫使民夫大量逃跑，若是不幸被逮住还会让官府挑断脚筋。到了战争后期，因为民夫大量死亡和逃亡，官府甚至要强征妇女作业。部分边境人口开始流亡到山林沼泽，在那里结寨自守，武装对抗官府的抓丁行径。

尚武精神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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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入侵是西夏末日的开始

公元13世纪，新兴的蒙古势力征服了东亚大陆。西夏政权在短暂地抵抗了一段时间后，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早在12世纪，西夏于宋夏战争中也落入下风，失去了对横山地区控制。

实际上，西夏的衰落是多种原因造成的。除了地缘格局限制、气候恶化、国际局势变迁等原因外，西夏从游牧政权向定居国家的过渡中出现了种种内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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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时期的双头佛像

这一系列问题都反映在社会风尚的转变上。党项人以弓马立国，早期社会风尚尊崇武力。但当李元昊建国后，历代西夏统治者都竭力吸引汉人士大夫进入统治阶层，试图建立一个像宋朝的吏治国家。同时，西夏统治者为了给自己的王权披上一层神秘外衣，还大力提倡佛教。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大兴土木和节日庆典。

久而久之，儒家的“尚文”和佛教的“尚和”观念对西夏统治阶层，乃至整个国家的社会风尚都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力。西夏贵族子弟不再刻苦磨练自己的武技，转而研究诗歌和文学博取上位者的赏识。大规模的佛事活动不仅损耗了西夏的财力和人力，也衍生出一批不事生产的神职人员，更培养了成千上万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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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宋的西夏宫城复原图

当西夏遭受蒙古入侵时，虽然还有可歌可泣的勇士，但更多人选择了敷衍了事。更有甚者，转而投靠了蒙古统治者，充当进攻家乡的急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