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 华 | 《大院旧事》之打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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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 华 | 《大院旧事》之打靶

缪 华 | 《大院旧事》之打靶// //

同在军分区大院长大的男孩女孩若干年后相聚 , 谈及往事 , 一定绕不开打靶 。 想当年 , 这可是与大院外同学朋友相比最拿得出手、也最为自豪的经历 。

我们的父辈是军人 , 很多大院的子女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 , 只要身体可以 , 都会被有着军人情结的父亲不容分说送去当兵 。 有人当陆军有人当海军有人当空军 , 但无论哪个军种 , 只要是军人 , 就一定打过靶 , 这是毋庸置疑的 。 当兵扛枪不打靶 , 那还不如扛根吹火棍来得实用 。 几年前 , 各地电视台热播一部题为《天下兄弟》的电视连续剧 , 讲述孪生兄弟刘栋和田村当兵的故事 。 哥俩出生时 , 因家境贫困 , 弟弟田村在襁褓中被母亲送给救了她母子性命的田团长和杨护士 。 不同的环境 , 决定了不同的命运 , 哥俩长大后 , 同年入伍且分配在同一个连队 。 田村在军队大院成长 , 对枪是再熟悉不过的 , 小时候就偷了军长的枪 。 在新兵连训练时 , 他和号称神枪手的连长进行射击比赛 , 居然打个平手 。 这说明 , 军队大院的孩子在打靶方面 , 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

当然 , 这优势并非天生就有 , 同样得靠日积月累的训练 。 只不过他们训练的年龄更小些罢 。 练枪法 , 首先得有一杆枪 , 没枪训练 , 那是耍流氓 。 大院里的枪多了去 , 有长枪有短枪 , 除了军官人手一把手枪外 , 独立营的官兵有轻重机枪、冲锋枪、步枪等常规武器 。 另外 , 大院内有两个有枪的地方 , 一个是军械仓库 , 当年文革闹武斗 , 两派谁也占不了上风时 , 有人煽风点火地提出去大院的仓库抢枪 。 这消息立马被大院的最高首长得知 , 下令:敢来者 , 格杀勿论!面对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 吓得那些没见过战争场面的年轻人当场就尿了裤子 。 另一个是军械修理所 。 枪支出问题 , 比如准星不准、弹簧不弹等 , 都送这修理 。 那些军工手艺了得 , 修得比刚出厂的更好使 。 这儿还有一个好 , 就是可以让我们溜进来看看他们是怎么修枪械的 。

这些军工不但枪修得好 , 而且枪还打得好 , 差不多个个都称得上神枪手 。 他们把枪修好后 , 会拿到靶场去试枪 。 满意了 , 交差;不如意 , 挑出毛病再修 。 大院内的靶场枪声不断 , 多半是军工在试枪 。 我们每每听到枪声 , 就会放下手中的活 , 赶赴靶场 。 尽管只有看得份 , 但等他们散场后 , 我们就蜂拥而上 , 用军用铲去挖穿过罢靶纸射入土堆的弹头 。 积到一定数量 , 就将弹头放入平锅 , 用火烧 。 弹头内有沸点很低的铅 , 遇热很快就融化了 , 这时 , 我们用医用长镊夹住弹头将铅倒出 。 几十个弹头里有不少铅 , 再将铅水小心翼翼地倒入事先准备好的翻砂盒内 , 待冷却后打开 , 里面诞生了一个小小战斗机的模型 。

挖弹头 , 只算是打靶的边角料 。 对于大院子女来说 , 能打回靶 , 那才叫过瘾 。 每次远远地看着父辈打靶 , 心里总是痒痒的 。 有一回实在憋不住问父亲:打靶什么感觉?父亲一下子愣住了 , 估计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 想了想 , 说:没什么感觉 , 就像放鞭炮 。 唉 , 他这是枪打多了 , 大院的军人个个都是枪打多了 。 大院的军人有解放战争入伍的 , 有抗日战争入伍的 , 甚至还有土地革命时期入伍的 。 枪林弹雨 , 九死一生 , 能活到现在 , 一生打出了多少子弹也避开了多少子弹 。

枪声一次次在靶场响起 , 也一次次挑逗着我们时沉时浮的心愿 。 众人商议 , 如此频繁的打靶 , 说明子弹是充裕的 , 肯定够我们打的 。 打靶要经过大院的最高首长批准 , 别人也只能敲敲边鼓 。 于是 , 怂恿司令的儿子向他父亲提出打靶的请求 。

司令肯定被我们的要求感动了 , 要不然他怎么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 事后想想 , 这痛快答应的背后 , 一定有他对当年的追忆 。 打靶 , 得先练射击基本功 。 司令交代训练科的参谋 , 把大院子女组织起来训练 , 每周一次 。 年龄大的练步枪 , 卧姿 , 年龄小的练手枪 , 立姿 。 准星、缺口和目标 , 三点一线 , 屏住呼吸 , 扣动扳机 。

这娃娃兵训练的消息很快就在大院内传开 , 立即得到所有人的点赞 。 当父亲的 , 暗暗较劲 , 生怕自家的孩子不如他家的孩子 , 开小灶的事经常发生 。 父亲把卸了子弹的手枪交给我 , 并规定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练习 。 我从他那知道了一个打得准的要领 , 那就是随时注意风向对弹道的影响 。 功夫不负有心人 , 手不抖了 , 眼不花了 , 心跳也平静了 。

我们一直渴望着真枪实弹打靶 。 突然 , 某一日中午 , 后勤部的一位协理员通知大院子女到办公楼领枪 。 在没有手机没有微信的年代 , 这消息的传播速度极快 , 没多久 , 呼啦啦差不多该来的都来了 。 眼前是好几箱的枪 , 有步枪、手枪、冲锋枪 , 全新的 。 协理员给我们发枪的同时 , 还发一大片旧军装撕成的布 。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 , 原来是让我们来帮助擦枪 , 全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 协理员笑说 , 司令说了 , 你们擦好枪 , 就让你们打靶 , 而且就用这批新枪 。 听到这利好消息 , 群情振奋 , 一个个恨不得多擦几把 。 新枪用黄油护体 , 我们首先要把黄油擦去 , 然后把枪大卸八块 。 擦枪、卸枪对我们来说 , 轻车熟路 。 毕竟我们在小小年龄时 , 就被父亲手把手教会了擦枪、卸枪、装枪 。 一支支枪被我们擦得光亮照人 , 协理员很是满意地说 , 你们就等通知打靶吧 。

司令果然话如军令 , 说话算数 。 在一个青天白日的上午 , 参谋带着一大群年龄、身高参差不齐的大院子女来到靶场 , 把我们分成两组 , 比步枪高的分在步枪组 , 比步枪矮的分在手枪组 。 然后再分五人一列 。 他详细讲解了实弹射击的要领后 , 再三强调:子弹是不长眼的 , 谁也不许乱跑 。 最后严肃地问:“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我们的回答掷地有声 。

参谋跑向不远处的观察台 , 向司令政委报告 。 许多平时对儿女凶巴巴的父辈 , 不约而同来到靶场 。 司令向参谋说了些话 , 我们虽没听见 , 但也猜得其中的内容 。 因为之后参谋对我们传达的一番话 , 和我们猜得差不多 , 要胆大心细 , 要有的放矢 。

参谋分别用步枪和手枪进行了演示 。 接着 , 轮到我们上场了 。 先是步枪组 , 五人出列进入射击位置 , 卧姿 。 参谋逐个检查着 , 看看肩膀与枪托顶紧了没有?瞄准是不是三点一线?当一切准备就绪后 , 他发令:射击 。 枪响了 , 每人五发子弹 。 顿时 , 空气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硝烟味 。 一组射击完毕 , 报靶员用红蓝小旗报环数 。 其实 , 这才是最让人紧张的时刻 , 彼此的较量此刻见分晓 , 成绩好的兴高采烈 , 成绩差的垂头丧气 。 接着换一组上场 , 射击 , 报靶……

步枪组打完了 , 轮到手枪组上场 。 每人也是五发子弹 。 这个组的孩子年龄小 , 有人害怕 , 拿着枪发抖 , 想临阵退出 。 司令走过来 , 鼓励说:军人儿女 , 怕打枪?你们都十几岁了吧 , 我比你们还小的时候 , 都拿枪打敌人了 。 沉住气 , 不要慌 , 一枪一枪打 。

鼓励的话像壮胆的药 , 手枪是站姿射击 。 64式的枪身轻 , 对小屁孩来说正好使 。 砰砰砰……枪声在靶场四周震荡 , 惊吓了山间的鸟 , 四处乱飞 。 司令见状 , 举枪速射 , 几只鸟应声落地 。 这枪法让所有小伙伴都惊呆了 。

这么一次实弹射击 , 令我终身难忘 。 时光荏苒 , 有些细节记不清了 , 但有句话却记忆犹新 , 那也是司令说的:军人后代的血管里流的是军人的血 , 不能当懦夫 , 更不能当逃兵 。

如今 , 有看官问:还记得当年你是打步枪还是打手枪?打了多少环?我的答案肯定让你失望:我打手枪 , 多少环?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