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家捡到30多块宋代铭文砖 揭武昌古城历史谜团

长江日报融媒体1月23日讯(采访人员金文兵 周劼)武昌区中山路与得胜桥交汇处的一处地铁5号线施工工地 , 武汉考古所的考古人员正在划分探方 , 按部就班地发掘武昌古城门之一武胜门周边的古城墙遗址 。


砖家捡到30多块宋代铭文砖 揭武昌古城历史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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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场的城墙基走向与规模来看 , 考古人员认为这里属于武昌古城正北的一座瓮城 , 而城墙基属于明代 。

这处遗址也间接证实了1908年陆军特别小学堂在德国专家的帮助下 , 按照科学测绘方法测量绘制的《湖北省城内外详图》的精确性 。 也可以看出从明代到近代 , 武昌城城墙的传承性 。

而在考古现场之外 , 在这一带的拆迁现场 , 民间“砖家”刘文斌共搜集到了30多块带有铭文的宋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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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家捡到30多块宋代铭文砖 揭武昌古城历史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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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刘文斌搜集的宋砖 , “右长釰”“右横冲”“右选锋”“克胜”“右雄武 ” 采访人员胡冬冬 摄

清图、明基、宋砖 , 间或从其他遗址搜集到的带戳记的元砖 , 这些时间的线索带给我们一些期待:武昌古城正在向我们揭开面纱 ,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往昔繁华;亦或颠覆了我们以往的认知 。 武昌古城的复杂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 让我们更加跌入历史的混沌中 。

宋代城砖 , 紧紧咬合着明代城砖

22日 , 长江日报采访人员陪同刘文斌来到他发现宋代城砖的地方 , 旁边就是已打下木橛 , 划出探方范围 , 铺上塑料网布 , 正在进行考古发掘的现场 。


砖家捡到30多块宋代铭文砖 揭武昌古城历史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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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1908年绘制的《湖北省城内外详图》 , 红圈内为本次考古发掘现场位置

经刘文斌指认 , 他捡砖之处 , 是考古现场之外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 。 同行考察的武汉网友“力托”经过对照旧地图和地照片 , 怀疑这个地方是明代武胜门的瓫城拐角处 。

采访现场 , 刘文斌发现一处深约1米的土坑壁上 , 一批体量庞大、外形方正的明代城砖 , 与十多块宋代城砖相互咬合在一起 。 在城砖上方 , 还发现了一根直径六寸的陶制下水管 , 管口上和管体上方包裹着厚实的雪白的石灰状物质 。

刘文斌是地道武昌人 , 痴迷收藏古砖已有20年 , 对武昌各时期不同的古砖已形成一个收藏系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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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刘文斌搜集的宋砖 , “咸淳壬申” 采访人员胡冬冬 摄

在刘文斌家中 , 长江日报采访人员看到:一个类似鞋柜一样的木柜 , 搁着这批刚捡回的古砖 。 砖上刻有“乙酉新开窑”“丁亥新开窑”“乙酉五里窑”“丙戌山西窑”“汉阳军造”“辛已造”等戳记 。

经省图书馆文史专家昌庆旭鉴定 , 这其中多为宋砖 。 比如:有一块砖上以浮雕手法标有“咸淳壬申知鄂……”字样 。 昌庆旭说 , 这块砖很珍贵 , 它有明确的纪年 , 藏有很多历史信息 。

咸淳壬申 , 是公元1272年 , 时在南宋度宗赵禥咸淳八年 , 也是襄阳为元军所破的前一年 , 汉阳军、鄂州为元军所降的前两年 。 这就意味着 , 这块砖已有700多岁了 。 从这块砖的厚重中也可以感知当年国破之际 , 武昌城加紧修筑以备外患的匆忙和焦急 。

另有一些古砖的铭文 , 标注了“饶三七”“孟桥徐百一”“蒲州左十”“蒲州钟三”等字样 。

昌庆旭说 , 中国古代有“物勒工名”的制度 , 故当年的工匠在其所制造的砖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 这相当于是生产者、被摊派者或督造者的“编码” , 或等同于现今生产者和原产地的条形码标识 。 古人对于城砖的烧造过程和烧造质量 , 有一套严格的管理程序、检验制度和责任追究机制 。 所以南宋楼钥(1137-1213年)才会在诗中感叹:“古人烧砖坚于石 。 ”而据历史学家李伯重的研究 , 中国古代以木柴为烧砖的主要燃料 , 烧砖1000块约需木柴1马车 。

宋代城砖 , 勾连起岳飞督鄂的故事

对于武昌城各个年代的各种城砖 , 一直有一批民间人士在努力搜集、整理 , 以期从中发现更多关于这座城的历史信息 。

湖北省博物馆老专家陈上岷先生 , 作为长者 , 曾赐予采访人员一本著作《玉筍集》 , 书中记录了一个人——易均室先生(1886-1969) 。 这是目前有据可查的收藏武昌城砖的第一人 。

在1926年武昌拆除城墙时 , 易先生搜集了大量城砖 。 抗战时期 , 易先生避难离开武昌 , 将这批古砖和其他文物埋藏于地下 , 其后不知所踪 。

这其中 , 有一块“嘉定戊寅官窑三十将造”古砖 , 除了“书法绝肖唐碑”的美学、书法价值以外 , 还饱含丰富的历史信息:一 , “嘉定”是南宋皇帝宋宁宗的一个年号 , “嘉定戊寅”是嘉定十一年(1218年);二是“官窑” , 表示这些城砖为官方督造、官窑生产;三是“三十将” , 这是南宋的一种“九军三十将”军事编制 。


砖家捡到30多块宋代铭文砖 揭武昌古城历史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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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刘文斌搜集的宋砖 , “水军”“前军”“中军”“中军”“踏白军” 采访人员胡冬冬 摄

而刘文斌搜集的一批宋砖中 , 恰好有“三十将”“水军”“前军”“踏白军”“右雄武”戳记 。

据昌庆旭查阅相关资料 , 证实这些称谓都是宋代军制中的编制或番号 。 以曾经在武昌城驻防的抗金名将岳飞的部队为例 , 他统领的部队大约十万人 , 至少分为十二军:背嵬军、前军、右军、中军、左军、后军、游奕军、踏白军、选锋军、胜捷军、破敌军、水军 。 其中背嵬军为岳飞的“亲军” , 最为精锐 , 光骑兵就有“八千余骑” , 在岳飞抗金的战役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 有“背嵬军马战无俦 , 压尽当年几列侯”之誉 。 (资料来源:王曾瑜《岳家军的兵力和编制》)

踏白军 , 意为搜索部队 , 相当于今天的侦察兵 , 有时也起到特种部队的作用 。 古汉语“踏” , 是踏勘、搜查的意思 。 “白”是通假字 , 通“薄” , 指草木丛生、利于掩藏 。 踏白就是要发现敌人的埋伏 。 (资料来源:春源《释“踏白”》)

岳飞很重视侦察工作 , 他派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董先统领踏白军 。 董先和牛皋一样都以骁勇著称 , 也可见岳飞踏白军的战斗力 。

2012年2月 , 在武昌区蔡家嘴兴国路变电站建设施工中 , 发掘清理出一座宋代砖室墓 , 通过对残存墓碑的辨认 , 得知此墓正是踏白军统制董先之墓 , 墓碑为董先夫妇的墓志铭 。 根据碑文记载 , 董先率部队在岳飞北伐收复襄、邓诸州时加入岳家军 , 随后一直跟随岳飞 。 (资料来源:武汉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武汉蔡家嘴墓地发现南宋董先墓及墓志铭考》)

加上岳飞长达7年“奉诏移屯鄂州” ,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 这些带有军制符号的宋砖 , 是由岳家军所制或督造完成 。 虽还缺乏更多的考古和文献资料 , 但这不失为一个美丽的历史假设 。

一块小小的砖头 , 一段残破的墙垣 , 沐风沥雨 , 在时间中老去 , 但哪怕只留下片段的痕迹 , 也在承载和记录着城市的历史细节 。

“和文物一样 , 古城的砖头也是不可复制的 。 ”昌庆旭希望 , 有更多人来关注城砖 , 而不是在老城拆迁时 , 将这些古砖当废物处置 。 一旦发现“带文字的古砖” , 请记下发现地点 , 拍下照片 , 让我们共同留下并传承这座城市的历史根脉 。

千年风雨武昌城

武昌城最早从哪里来?武汉最早从哪里来?这是武汉人关心的话题 , 也是一个武汉人定位自我的人之常情 。

寻找真正的武昌城 , 得从地上和地下、文献和考古几个方面共同入手 。

从文献来说 , 武昌城已有1700多年历史 , 从公元223年孙权筑夏口城开始 , 历经战乱数百次 , 大战23次 , 屡毁屡修 , 历代不辍 , 于明初基本定型 。

武昌城的空间形态演化主要分为四个阶段:一是公元223年孙权所筑的夏口城;二是公元454年 , 南朝孝武帝扩建的郢州城;三为公元825年鄂州节度使牛僧孺增建的鄂州城;四为公元1371年 , 江夏侯周德兴拓建的武昌城 。 (资料来源:刘炜等《武昌古城防御空间研究》)


砖家捡到30多块宋代铭文砖 揭武昌古城历史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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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口城 , 筑于黄鹄山(今蛇山)东北处 , 城周长约1000~1500米 , 墙体采用土石材料 , 因地处夏水(今汉水)通江口 , 故称夏口城 。

郢州城 , 在夏口城的基础上进行了维修和扩建 , 其城墙沿蛇山山脊而建 。

鄂州城 , 对原本为夯土结构的城墙进行改扩建 , 城周长约15里 , 以陶壁为城 , 自此武昌城墙变为砖墙 , 这是武昌古城历史上的第一次跨越蛇山的大扩建 , 此时的鄂州城东至小龟山 , 南抵紫阳湖 , 西达蛇山西 , 北临沙湖南 。

武昌城 , 在鄂州城的基础上向蛇山两侧展开 , 东至长春观 , 南抵鲇鱼套 , 西临长江边 , 北达新河岸 , 城周长约20里 , 设城门9座 , 城内于蛇山之南兴建楚王府 , 环绕湖广三司等政府职能部门 。

从此武昌城定型 , 一直延续到1927年 。

武昌古城结合地理区位、山水环境 , 逐步形成了依山傍水 , “盾形、城河、九门”的特点 。

武昌城池南北长约3260米 , 东西宽约2500米 , 面积约6.2平方千米 , 略呈盾形 。

它的建筑思想既是基于“崇方”的理念 , 也是因地制宜地灵活变通 。 城周边水路环绕 , 西临长江 , 北靠沙湖 , 南抵鲇鱼套 , 为顺应周边水势 , 城墙转角平滑处理 , 利于防御;另外 , 盾形象征着坚不可催 , “寓意于形” , 象征着武昌城池固若金汤 。

武昌城护城河总长约为11千米 , 河水深约7米 , 宽约10米 , 分布于武昌城北、东、南三面 。 城内湖河相连 , 城外河江相通 , 将长江、护城河、城内湖泊连接为城河内外一体化的水利工事 。

明朝武昌城设城门九座 , 东有忠孝门(小东门)、宾阳门(大东门) , 南有中和门(起义门)、保安门、望山门 , 西有文昌门、平湖门、汉阳门 , 北有武胜门 。 武昌城城门形制有别于其他城池 , 城门外凸 , 平面上形成一个“U”形的内向空间 , 这种内向空间在战争时可以起到很好的防御作用 。

但是文献只能告诉我们历史的大轮廓 , 很多空白细节之处需要考古的实物来填充 。 比如这次发现的宋砖 , 在武昌城的历史上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它是唐代鄂州城的修缮 , 还是明代武昌城的基础?

东汉至隋朝的武昌城主要发挥其行政、军事功能 。 宋代以后武昌城的经济功能长足发展 , 商业和水上运输业繁华一时 。 南宋时期 , 武昌城又成为宋金、宋元战争的前线 , 再次上升为军事中心 , 军政一体 , 宋代的修城有没有当时的现实意义?

从元朝开始 , 武昌取代江陵、襄阳而成为大区域(湖广行省)的政治中心 , 元城又会否在宋城的基础上加以扩建?

这些都需要考古的成果来提供线索和思路 , 宋城在哪儿 , 元城在哪儿 , 也许只有考古知道答案 。

但是考古又是一门谨言慎言、科学性极强的学问 , 它的行规是没有完整的发掘报告 , 不轻易透露任何信息 。 这次武胜门古城墙的考古发掘报告也许要到数年后才能看到 , 那时很多谜团可能会有答案 , 更可能的是 , 答案之上产生更多的谜团 。 这不就是历史的魅力吗?

1134年 , 岳飞第一次北伐 , 收复襄阳六郡后 , 回到武昌 。 他登上黄鹤楼 , 北望中原 , 赋《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一词 , 起句就说:“遥望中原 , 荒烟外 , 许多城郭 。 ”在他看来 , 城郭就是故国故乡 。

今天我们遥望历史 , 也看到了不同的武昌城 , 我们更能感受到这种血脉之所在 。

作者:金文兵 周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