烔炀河传奇:风雨麒麟桥之 乡绅(四)

提示您,本文原题为 -- 烔炀河传奇:风雨麒麟桥之 乡绅(四)


烔炀河传奇:风雨麒麟桥之 乡绅(四)

烔炀河传奇:风雨麒麟桥之 乡绅(四)// //

作者:何晓曦

傍晚时分 , 客人陆陆续续的就快上齐了 。 梁府的前院 , 连带街对面小码头边的竹棚 , 都挨个儿的摆开了桌子 。

全套的席面以及一应的桌椅板凳杯盘碗筷 , 都是自中街的富春楼茶馆订下的 。 富春楼东家罗守志 , 为人忠厚老实 , 酒店里红案白案的 , 拿得起放得下 。 罗老板打小就在富春楼当学徒 , 人长的小巧 , 勤快肯干 , 手脚麻利 , 又行二 , 食客和街坊上都叫他罗小二 。 至于他的本姓张 , 他的大号叫什么 , 还当真就没有人知道 。 后来 , 罗小二做了上门女婿 , 继承了罗家的生意 。 做了东家 , 又是一顶一的大厨 , 特别拿手的是清蒸焦湖鲜活 , 自然就不能再叫什么小二了 , 就用了大号 , 叫罗守志 。 罗大先生跟守志的岳丈是本家 , 就不揣冒昧 , 送给他一个号 , 叫“卿真” , 意思是他做人老实本分 。 当地土话中 , 前后鼻音不分 , 人们都叫他“清蒸” , 倒也是名至实归 。 那年元旦(春节) , 就瞧见他们富春楼的门对子(春联)——

张罗四乡菜蔬聚一甕

清蒸两水鲜活送百家

这四乡嘛 , 自然是指镇子周围的东南西北乡 , 这两水 , 说的是镇子东边的烔河 , 与镇子西边的炀河 。 烔河水自麒麟桥下流淌着 , 向南 , 在镇子南头处与炀河汇合 , 流经五六里地 , 注入焦湖 。 那段河流 , 便是烔炀河 。 对子写的有些勉强 , 不过 , 上联有张罗 , 下联有清蒸 , 倒也是把东家的姓氏名字都嵌了进去 , 算是个藏头联 , 那层厚厚的乡情 , 还是表达出几分的 。

整个一条街面上 , 但凡有什么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的 , 都在富春楼订席面 , 久而久之 , 名声就大了 。 这不 , 东自麒麟桥东的龙王庙到东闸口 , 北自王家磨坊 , 南到河口 , 西乡的大高村小高村 , 再往西南 , 中前后李南河方七个大小不一的村落的乡民 , 都是富春楼的常客 。

二十桌的席面 , 冷菜十碟 , 热菜十碗 , 冷冷热热汤汤水水的 , 也还当真是富春楼 , 有能耐拿得下这单大生意 。 就看见 , 街面上车水马龙的 , 送汤送菜的 , 邀客听差的 , 拖儿携女前来赴宴的 , 那份热闹 。 得亏前晌下了一场秋雨 , 压住了石子路上的灰土 。


烔炀河传奇:风雨麒麟桥之 乡绅(四)

烔炀河传奇:风雨麒麟桥之 乡绅(四)// //

富春楼的老夫人 , 上下一色的香云纱衣着 , 脚上穿一双鸭蛋青滚边的藏色国贡呢厚底鞋 , 老夫人的脚大身子骨硬朗 , 气色也好得很 。 当地习俗 , 女孩子并不裹足 。 手中摇着竹色的绢扇 , 扇面上芭蕉海棠侍女 , 清清爽爽的 , 估计那时按照易安居士的词作画的 。 看那份工笔 , 那样的布局 , 那简明利落的着色 , 少不了是吴白漆吴厚道的手艺 。 老夫人身后 , 那个叫翠花的姑娘 , 也穿的整整齐齐的 , 粉色的短衫长裤 , 滚着月白色的牙边 。 翠花姑娘怀中抱着刚刚牙牙学语的小姐霞姑 。 霞姑的学名叫霞琪 , 长大后她自己给改叫“寒漪” 。 长的胖乎乎的 , 眉清目秀的样子 , 特别是那双眼睛 , 水灵灵的 , 眼睛上的眉毛 , 细密而匀称 , 眉飞色舞童趣天真 。 自然是奶奶(实际上是外祖母)的掌上明珠 。

霞姑抓周的时候 , 大先生去喝过满月酒 , 也跟梁润泰东家去随过份子 。 那天 , 也是多喝了几杯 , 在回来的路上 , 就多说了几句废话:

“霞姑娘眼大多顾盼 , 眉密且细长 。 灵动聪颖 , 活泼好动 。 眼大自然多情 , 眉密可能招灾 。 聪颖必然多虑 , 好动嘛……”他欲言又止的 , 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梁东家 , 见他正聚精会神的同账房谈论着焦湖边收租的事情 , 根本就没听他这番自言自语的酒后失言 。 边暗自庆幸 。 梁罗两家 , 世通姻好 。 梁东家刚刚老来得子 , 见得那霞姑通灵娟秀的小模样 , 便乐得不亦乐乎 。 看来梁老头意在这门亲事 , 正在做着玉女配金童的大头梦 。

酒席间 , 罗老夫人自然坐在首席 。 一同落座的还有北街的郑李氏 。 郑老太太守寡大半辈子 , 儿子也得了痨病不治身亡 , 膝下倒是有个孙子 , 取名郑少才 , 也就一岁多一点 , 长的倒是大头大脑的 , 很招人疼爱 。

靠郑老太太左边 , 坐着老姑奶奶杨万氏 。 老姑奶奶其实也不过四十光景的年纪 。 中等个头 , 人长的柴骨 , 身上除掉骨头就是筋 , 高颧骨 , 许是打小说话太多 , 伤了声带 , 所以说起话来 , 声音哑哑的 , 仿佛是用砂纸在嗓门口摩擦了几下似的 。 老姑奶奶自小在娘家就过的殷实 , 在北边的柘皋 , 在巢城 , 在芜湖 , 都有些产业 , 像糕饼作坊 , 绸缎布庄什么的有好几处 。 后来 , 家道就渐次的败落了 。 不过 , 自小受到溺爱 , 养成了一些独特的习惯 。 这些习惯没有因为娘家的败落而有所收敛 , 反倒是随着年龄的增长 , 更加显得有些个性 , 更加张扬 , 更加立体化了 。 本来嘛 , 人的脾性 , 就如同那身上的胎记 , 那是如影随形 , 不离不弃的 。 再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 , 假如在小牛犊的屁股上打个烙印 , 那个印记 , 随你这牛长到多大 , 也不会消退 。 再比如 , 水浒梁山上的十万军马教头林冲 , 额头上给烫了个火印 , 到得后来他坐了梁山上的第三把交椅 , 那印记 , 依然就顶在他的脑门上 。

当天 , 老姑奶奶穿了一身淡黄色的杭罗 , 是那种带水纹罗印的 。 裤管短而肥大 , 衣袖也短而肥大 。 手中摇着一把大而圆的芭蕉扇 。 扇面上一个方斗大字“杨” , 狷介张扬 , 很有些宋朝皇帝的瘦金体的意境 。 看得出 , 那是老姑奶奶的笔墨 。


烔炀河传奇:风雨麒麟桥之 乡绅(四)

烔炀河传奇:风雨麒麟桥之 乡绅(四)// //

“瞧你这一路风风火火的 , 要是再富态一点 , 就是何仙姑下了凡尘了 , ”郑老太笑着打趣她 。 街面上都知道 , 老姑奶奶识文断字 , 还能来几笔水墨画 。 她的床头 , 常年挂着一把白绢团扇 , 扇面画了几簇鲜红欲滴的桃花 。 扇面上的朱砂 , 堆砌的太过厚重 , 倒有些油画的立体感 。

说话间 , 开澡堂的钱三祝款款地走过来了 。 这个钱澡堂 , 家道颇丰 , 为人也还讲究 , 有些倚老卖老的 , 也不搭话 , 自顾自的就一屁股坐在了郑老太的下首 。 孀居多年的老太太 , 男人早年在外面做过大事 , 自个儿 , 相夫教子 , 恪守妇道 , 在烔炀的街面上 , 以及周围的四圩十八乡 , 也算是个能搁在桌面上的人物 , 人情世故自然看的淡泊 , 谦和的冲钱澡堂点了点头 , 算作打了招呼 。

账房笑容可掬的走过来 , “钱大掌柜的……”他低下头 , 在钱三运的耳朵旁嘀咕了几句什么 。 那钱三运 , 忙不迭的起身 , 拍一拍屁股 , 随着账房的引领 , 到二席上就座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