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版《三国》的不同，其实是90年代和00年代的不同｜七日七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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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影艺独舌

>>>七日七剧<<<

>>>第2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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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为视频，下为文稿：

大家好，欢迎来到中国电视剧60讲，我是电视剧研究的小学徒李星文。

今天我们接着聊新《三国》，这也是最后一期节目。三国时代群星灿烂，三国故事浩如烟海，虽然已经给了5讲的篇幅，实际上仍然是三千弱水，取一瓢饮。

话说，刘备取了西川，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格局逐渐形成。三国时期的“三大战役”：官度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的战火逐渐熄灭。六大人物：曹操、刘备、诸葛亮、孙权、周瑜、司马懿你方唱罢我登场，写下不同的命运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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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三国》是一部电视剧。它的本质就是戏剧，而不是历史。它的着力点是人物，而不是道德评判。新版没有对原著和老版萧规曹随，而是把其中的情节和人物打碎，进行了重组和改写。尤其是对宫廷权谋，进行了充分的书写和演义。

老版电视剧《三国演义》一共84集，几乎是按照小说进行了完整的视觉转译。由于小说重于情节铺叙和谋略展示，对人物的心理描写不多，因而很多时候只见事，不见人，你不知道情节背后有着怎样的隐痛、心结和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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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孙策死后，孙权继任，小说中的描写非常简略，孙权是孙策选定的，大臣们在周瑜和张昭的带领下归附新主。事实却不是这样，孙权的弟弟孙翊和孙匡都有贤德的声名，围绕着谁来出任继承人，朝中暗流涌动。经过一番博弈，孙权才坐稳了江山。

小说的描写明显是把事态简单化了，而电视剧给了更加令人信服的解释：它没有提孙翊和孙匡，但却重点表现了大乔和孙策的儿子孙绍放弃争位的过程，也表现了孙权以退为进得到周瑜拥戴的过程，这就比小说耐看也合理多了。

按照戏剧的创作规律，在小说的空白点上展开洋洋洒洒的铺写，是朱苏进的一大贡献。他把戏剧想象和研习《三国志》的心得放进了电视剧。类似孙权继位这样的剧情在新版中有很多。

这就造成了一个结果，新《三国》（95集）虽然比老版《三国演义》（84集）多出了11集，但所涉的事件和枝节却远不如老版多。新版在自己感兴趣的章节上大书特书，而那些跟主人公和主干道关系不大的故事被大胆地删去。

两厢比对，新版至少删掉了老版中18集的内容：“桃园三结义”只剩了一个十秒的镜头， “十常侍乱政”也没有了，上来就是董卓专权的场景。这样写，为的就是迅速进入曹操的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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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立业”只表现了向袁术借兵这节，而小霸王一路打下江东基业的壮举却被省略了。这当然是为了集中优势兵力于六大主要命运人物，可这一来，孙策可就真的成了打酱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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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大败的“宛城之战”也没了。这本是表现曹操好色和短视的重要章节，可能新版怕其有伤曹操的“光辉形象” ，只是通过人物的对白进行了补叙。新版中曹操的戏分足够多，倒也不缺这一笔，只是曹操麾下最重要的武将典韦也因此而没有出场，他的很多功能被面目相似的许褚给替代了。

要知道，在人们口口相传的武将战斗力排序中，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这位典韦将军是排名第二的猛将啊，居然没能获得出场机会，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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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献连环”这个脍炙人口的段子没了。毛阶、于禁抢了“铁索连船”的功劳。可是后来庞统出现时，他又自称献了连环计？无论如何，这都是个说不过去的硬伤。曹操“横槊赋诗”没有了，改成背着手在军中行吟，这就少了些霸气和风流。

“义释严颜”没了，张飞粗中有细的一面也就没了。这版张飞为了映衬主要人物，变成了心直口快的单细胞动物。 “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故事没有正面交代，新版显然不愿意给这个大绿叶以更多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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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版电视剧就诸葛亮平定南方给了三集：“兵渡泸水”“绝路问津”“七擒孟获” 。新版里两句话就交代过去，诸葛亮“安居平五路”之后就是上表北伐，六出祁山。京戏里最有名的“失空斩”还在，而“天水关”就没有了，姜维神兵天降地出现在诸葛亮军中。

更重要的是，新《三国》在诸葛亮去世后，只给了司马懿一集来让他夺权，然后用画外音交代蜀国和吴国的灭亡。其实， “司马懿上位”距离三国归晋还有很长的距离。老版中在这儿给了六集：吴宫干戈、兵困铁笼山、司马昭弑君、九伐中原、偷渡阴平、三分归晋。

公允地说，诸葛亮去世后，《三国演义》魅力顿失，有点儿像药渣，老版虽然写了这段，也没有给观众留下太多印象。所以说，新《三国》在“秋风五丈原”后戛然而止，是一个聪明的选择。在这里收尾，悲剧感像一首挥之不去的离歌缠绕在观众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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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情节取舍是为塑造人物造服务的。经过这些删削，姜维、孙策等人沦为了配角，而几个主要人物的形象更加鲜明：曹操雄才大略，洒脱不羁，刘备仁者无敌，坚韧不拔，诸葛亮聪明睿智，鞠躬尽瘁，周瑜忠诚多智，却又心胸狭小，孙权心计深沉，阴险狠辣，司马懿的隐忍奸诈，进退自如。

这些人物有着小说《三国演义》赋予的基因，却也多了不少新的特质。因为基因没变，所以这部剧还算忠实原著。因为面目的更改，这些人物又与当今世态形成了镜像效应。如果处处依着原著，观众会觉得没新意，没挑战。可是如果改得太多，卫道士又有很多是非。这就是名著改编的两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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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在朱苏进和高希希的带领下，新《三国》班底的二度创作是成功的。小说和老版电视剧的精髓基本都在，而新写的部分能够与固有的部分自然衔接，并且散发光彩。

老版《三国演义》中最成功的主角是曹操和诸葛亮，曹操的确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诸葛亮则前期如有神助，后期死而后已。刘备和孙权略显模糊，刘备擅长各种哭泣，孙权长了一脸落腮胡。关羽、周瑜、张飞的气质都对，但也没有超出想象的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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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中最成功的角色是曹操、刘备和司马懿。曹操这回简直就是一个“自然之子” ，他把世上的俗套和偏见看透了，是“百无禁忌，自立权威”的网络时代的代言人。刘备的硬度猛增，前半部分是仁义的践行者，后半部分是自大的君王，彻底改变了软蛋的形象。

新版里的司马懿是沙漠里顽强求生的仙人掌，壮年的时候遇上曹操这样的雄主，他不甘心于从属地位，拒不出世。中年进入世子府，辅佐曹丕上位，算是人尽其才，但也遭到了曹氏家族的遭嫉。晚年更是被曹睿一会儿任用一会儿罢免，倍感辛酸。他很能忍，最后取得了朝堂上的胜利，却也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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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三国》在司马懿身上大做文章，让这个人物在绝境中逐渐“黑化” 。这种戏剧书写的方法，被去年的《军师联盟》继承，司马懿的人生哲学也由此得到更广泛的传播。

孙权和鲁肃也相当抢镜，孙权心机深沉，手腕圆熟，鲁肃则是目光远大，直来直去。周瑜的发挥余地较小，还是那个才高八斗、心胸狭窄的病人。关羽和张飞被脸谱化，张飞一派天真烂漫还好，关羽狂傲到了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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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三国》采取了“尊曹贬刘”的立场，是对传统价值观的背叛。其实多看几集就会发现，曹操的戏分固然是多了，他的恶行并没有被隐藏。刘备开始虽然“木讷” ，但很快就散发出理想主义的光芒。而诸葛亮在后期更以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忠诚和勇气征服人心。

他当然知道“天下三分，益州疲弊”的状况，但为了“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理想，为了对先主刘备的承诺，为了蜀国的长治久安，诸葛亮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道路：北伐中原。不断有下属犯错误，不断地被粮食问题困扰，诸葛亮像那个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勇敢无畏，但劳而无功。孔明星落五丈原，所有的观众都会抚哭这位壮志难酬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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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版当年动用了半个演艺圈的资源，这从配角阵容就能看出来，小配角孔融是郑榕演的，大军阀张绣是韩善续演的，董太后和何太后是吕中和郑天炜演的。这都是北京人艺的台柱子。这种拿大腕不当明星的做法，使老版如同电视剧界的《建国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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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三国》是民营公司操盘的，通货膨胀之下，也不可能请到那么多明星大腕。除了保证主要角色的人选，配角只能是将就了，这就出现了“龙套之王”杨彤的现象：今天将军，明天小卒，粘上胡子就是大臣，没有胡子就是太监。横店群演杨彤一人演了几十个角色，让网友发现之后，成了新《三国》播出期间的趣谈。

老版《三国演义》沿用小说的浅近文言，人物一张嘴就给人一种远古感。新《三国》用的是白话，只有写到了重要的文章和典故，像隆中对、祭周瑜、骂王朗、舌战群儒的时候，才会大段引用原文。这自然是增加了亲和力。老版雅驯，新版鲜活，两个版本各自具备了流传的价值。只是，新版有些台词出现了病句，像“列位诸公”和“诸位百官”就说不过去。

老版《三国演义》里有不少好歌，片头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和片尾的《历史的天空》都是脍炙人口之作。插曲也有很多，刘欢唱的《这一拜》和《哭诸葛》，前者至为豪迈，后者至为悲凉。貂禅功成身退，剧中来了一曲《貂禅已随清风去》。赵子龙长坂坡上七出七入，有《子龙颂》单表他的英雄事迹。关云长单刀赴会时，剧中唱起了一曲《好江风》，体现出老版对这位二君侯很是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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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三国》主题曲是《还我一个太平天下》，片尾曲有两首歌，分别是《天地莽苍苍》和《英雄往来天地间》。当时已不是影视歌曲的天下，这些歌都没有太高的传唱度。

新老《三国》在主题内涵和风格手法上的变化，反映的是时代的变迁。老版强调了传统的继承，新版突出了时代的旋律。老版是稳妥的翻译和转述，新版是有意的改写和破局。

在新《三国》里，实用主义和理想主义的主张都得到了充分的张扬，一个人在复杂的局面下的人性扭曲也都有到位的展现。老版是古典的，新版是现代的，两个版本留存了各自时代的侧影。

主讲人| 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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