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变法中新、旧党议政立场
对于宋代新政的颁布和推行 , 保守派的人士习惯于因循 , 不愿意看见政局的动荡 , 更不愿意自己已得的利益被侵削 , 于是纷纷起来攻击新法 。 他们提出的观点有一部份是明显的无理 , 有一部份有其道理而不符合实际 , 有一部分却是针对新法的缺失而发 , 不可把旧党人士的异议一概看作无理取闹 。
在新法实施的初期 , 以道德观议政与纯粹议政为二大论政态度 , 转变到后期 , 以意气之争为政争主要活动时 , 新法改革的意义遂被模糊掉了 , 恐怕这是宋神宗一意改革所始料未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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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
先谈道德性的论政这一方面 。 旧党人士非议的着眼点首先就在于“义利之辨” , 以君子、小人分辨新、旧党 。 而新党人士反驳的焦点 , 大多是集中在旧党份子的老旧顽固的观念 , 要不然就是举老臣“不臣”、“骄主”为借口 , 陷老臣于不义 , 而且也口口声声说守旧大臣是奸佞、小人 。 双方都是依据伦理道德的观点来攻击对方 , 而焦点就集中在“义利之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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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利之辨
有关于义利之辨 , 儒家原始观念中 , 以“君子喻于义 , 小人喻于利”为标准 。 到了儒家思想复兴的宋朝这个时期 , 文人更振振有词的将“义利之辨” , 拿来作为分别君子、小人之党的依据 , 于是 , 旧党对新党攻击的第一口实即是“新党人物都是与民争利的小人” 。 在还没有进行变法之前 , 王安石对守旧大臣的不满早就显现出来 , 魏泰《东轩笔录》卷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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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祐初 , 李仲昌议开六塔河 , 王荆公时为馆职 , 颇祐之 。 既而功不成 , 仲昌赃败 。 刘敞侍读以书戏荆公曰:“要当如宗人夷甫 , 不与世事可也” 。 荆公答曰:
这段故事 , 说明王安石对当时大臣的茍且因循、无意锐进 , 表现出鄙夷的态度 , 而且不假辞色 。 因为这个个性 , 大臣们早先就对他极为反感 , 所以当富弼与王安石同一个月入相的时候 , 富弼上书神宗说:今中外之务渐有更张 , 大抵小人惟喜生事 , 愿深烛其然 , 无使有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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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雕像
从后来与王安石所起的嫌隙来看 , 富弼所称的小人 , 暗有所指 , 但也不难得知是谁 。 这年的五月 , 吕诲弹劾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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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直接攻击王安石的人品了 。 以上所谈的是人身攻击 , 而攻击的口实即“诬陷”荆公为“小人” , 本文用“诬陷”二字是对荆公的平反 , 由后来的一切作为看来 , 荆公至少还不至于像蔡京一般的大奸 , 只是刚愎自用 , 较不能容人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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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荆公
但是这种抨击异己者是小人的风气 , 从此越煽越炽 , 朋党也越结越分明 。 凡是反对新法的就成为王荆公眼中的守旧派人士 , 守旧人士则目荆公等推行新法的人士为小人一党 , 开始对着“逐利”这一主题大作文章 。
如熙宁二年(1069) , 富弼指斥王安石“平居之间 , 则口笔丘、旦;有为之际 , 则身心管、商” , 喻王荆公如管仲、商鞅的急功近利 , 就是把他看成逐利的小人 。 同年十二月 , 当时为直史馆、权开封府推官的苏轼 , 上了一封<上神宗皇帝书>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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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不但指称王安石与同时进用的新人为小人 , 因为他们所求一切都是为“利”;还劝神宗不要急功近利 , 立国要重视的是道德与风俗 , 故后文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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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全部的焦点都在道德劝说方面 , 看来似乎是太过于冬烘泥古 , 其实也未必尽然 , 我们还得就苏轼这份奏书的全文做更全面的考察 。
就纯粹的议政上来看 , 此份奏书讨论新法弊病的地方 , 其实占大部分 , 而且多是针对现实的社会状况而发 , 甚至预测青苗法未来可能有的弊病 , 后来果真呈现出来 。 如奏书当中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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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钱为救农民一时之急 , 用意似佳 , 其实宋朝廷暗中已经获取利息 , 王安石等人的目的本来在此 , 执法者若依法行政也就得了 , 但是执法者能个个都秉公处理吗?
苏轼的担忧后来果真应验 , 有些官员为了邀功 , 硬是摊派给不想借贷的商家、财主 , 如此收得利钱以回报邀功 , 让民众叫苦连天 。 不但是苏轼对青苗钱有所批评 , 范镇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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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说青苗钱不但抑配给富人 , 还叫富人为穷人作保 , 等到穷人付不起利息 , 必定要自富人取偿 , 同样使富人也变穷了 。 欧阳修也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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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连王安石的门人陆佃也说:“法非不善 , 但推行不能如初意 , 还为扰民 , 如青苗是也 。 ”以上合起来看 , 他们这几位针对青苗钱的批评 , 第一是利息太重 , 第二是将来必有违法抑配的行为发生 。 这个顾虑的确是看清了问题的所在 , 对实际人性的弱点有着深刻的认知 。
新党份子怎么反击呢?恰好他们也是用“君子、小人之辨”来回敬对方 。 如王安石在<答司马谏议书>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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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荆公认为理财是为了富国 , 不是征逐不义之财 。 对于此说词 , 站在公的立场 , 似乎不能苛责 , 站在民众私人的立场 , 则觉得被剥削了 , 姑不论此 。 荆公自认为他不接纳人意见 , 是“辟邪说 , 难壬人”而非“拒谏” , 则任何提出异议的人不就是小人(壬人)了吗?相对的 , 他就是自居为“君子”了 。 总之 , 站在自己的立场谈道德 , 当然自己就是君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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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
荆公为自己辩护时还搬出《周礼》、“先王之政”、“先王之法”等为据 , 而且也极其关心仁义道德的教化 。 王安石与神宗论政 , 不忘礼义教化一事中 , 他所追求的理想局面 , 是既有忠信廉耻之风 , 又有富国强兵之实 。 王安石有心提倡风教 。 不过 , 我们从现存文献来看 , 王安石新法的重心 , 还是在理财、富国、强兵上面 , 而且行之确有实效;至于道德教育则很难立竿见影 , 又没有什么具体事证可以验证 。 总之 , 两党相互之间以“君子、小人”攻讦 , 是难以持全然中立的立场辨明的 , 却又是双方最喜欢用的攻击利器 。
这个时期 , 守旧派无法主导政局有其最重要的原因 , 即只知批评却“提不出更好的方案” 。
司马光是如此 , 保守派的其他官员绝大部分亦是如此 , 由于他们在安邦治国方面多为庸材 , 因他们在对新法大加指责时 , 既不能周知原有弊法之要害所在 , 又不能通晓新法立意之本末 。 只是凭着强烈的偏见和一些经验直觉 , 进行攻击、破坏和阻挠 。 正如神宗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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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说“不能指明其不便者果何事” , 其实也未必如此 。 前述苏轼等讨论青苗法这一部分就是一语中的 , 而且苏轼其文甚长 , 讨论几个刚刚推出的新法也很详细 , 只是由文献上看 , 大部分的旧党成员提不出新的、更好的方案 , 以解决当前已经产生的弊端 , 又不肯积极任事 , 的确是其所短 。 然而新政也有其短处 , 若神宗与荆公二人都有一意孤行之嫌 , 盱衡古事 , 荆公之执拗是正史、小说及文献上随处可见的 , 如此固执不能自见 , 新政的缺陷乃不能一一补救或更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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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 江城子·密州出猎
何况神宗后来因为西北军事挫败 , 含恨而终 , 哲宗之后的政局反复 , 使新法无法长久贯彻 , 美意成空 , 甚为可惜 。 这么说来 , 想要以财经改革来富国强兵 , 构想上本来是可取的 , 但是施政方式若有疏漏或举用人才有所偏差 , 变法的愿望就未必能达成 , 守旧大臣对新政所作的担忧也不为无识 。
那当时神宗要听信谁的?如果依照儒家的“义利”来分辨 , 似乎旧党所论有理 , 可是站在帝王财用上的立场 , 新党的主张才符合神宗的私衷 。 神宗要如何处理这二难呢?神宗是交错杂进 , 使双方互为制衡 , 但政策上还是采用新法 , 一以贯之 。
参考文献:
《北宋新旧党争与其学术政策之关系》
《东轩笔录》
《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
《宋史》
《诸臣奏议》
《挥麈后录余话》
《挥麈录》
《苏轼全集》
《苏东坡新传》
《宋史资料萃编第二辑》
《欧阳修全集》
《王安石文集》
《王安石全集》
《北宋党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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