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科举是我国古代选拔治国人才的重要制度。

然而在蒙古帝国和元朝统治前期，科举制在很长时间内处于中断状态，以至于儒士们从宋金时期的社会精英沦落为社会底层，地位远不如工匠、医生、占卜、星象等在儒家弟子看来属于“九流”的其他行业人才。他们命运多舛，或成为蒙古贵族的奴隶，或纷纷转行谋求其他生存之道，这是让人始料不及的。

贡举法废，士无入仕之阶，或习刀笔以为吏胥，或执仆役以事官僚，或作技巧贩鬻以为工匠商贾。 ---《元史》

这一切和蒙古帝国的国策有关。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蒙古帝国

蒙古帝国依靠的是强大的军事力量摧毁一切敢于抵抗的敌人，经济基础比较粗犷，并没有一套完整的赋税征收制度，军队采取的是以战养战的方针；同时因为蒙古帝国的贵族们对中原一无所知，他们的铁蹄所致使得中原“仓廪府库无斗粟尺帛” 。

而且在他们看来，从中原掳掠来的工匠可以打造军械、医生可以治疗伤员、占卜星象之术可以问凶化及，而儒士却是鸡肋，属于浪费粮食的阶层。既如此还不如将汉地化为牧场，培植战马更划算。

虽得汉人亦无所用，不若尽去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 ---《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蒙、金、宋、夏形势图

正因为蒙古贵族内部有这样的呼声，故而在窝阔台汗六年（宋端平元年，金天兴三年，公元1334年），蒙古帝国灭金后，耶律楚材为了拯救汉地百姓，提出了《便宜一十八事》的治国方针，开始了对蒙古帝国的汉化改革，以此证明汉地对蒙古帝国的重要性。

军需宜有所资，诚均定中原地税、商税、盐、酒、铁冶、山泽之利，岁可得银五十万两、帛八万匹、粟四十余万石，足以供给，何谓无补哉？---《元史》

但在耶律楚材看来，在经济上实现汉化改革是远远不够的，要想蒙古贵族和当年的大辽契丹贵族一样，真正把中原作为赋税来源腹地而不是粗犷的牧场，以拯救处于生死一线的儒家弟子，防止中原汉脉儒学的断绝，就必须在文化上进行汉化改制，即实行科举取士，让蒙古贵族真正感受到儒士的作用，提高儒学的地位！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耶律楚材

为此，他向窝阔台提出了恢复孔子后人衍圣公的尊号请求，并开创了蒙古帝国文治的开端。

得五十一代孙元措，奏袭封衍圣公，付以林庙地。命收太常礼乐生，及召名儒梁陟、王万庆、赵著等，使直释九经，进讲东宫。又率大臣子孙，执经解义，俾知圣人之道。置编修所于燕京、经籍所于平阳，由是文治兴焉。 ---《元史》

同时，耶律楚材又向窝阔台提出了科举的概念，指出了儒士的重要性。

制器者必用良工，守成者必用儒臣。儒臣之事业，非积数十年，殆未易成也。 ---《元史》

耶律楚材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他的建议得到了蒙古帝国最高统治者窝阔台的支持， “果尔，可官其人” 。

元太宗九年（丁酉年，宋嘉熙元年，公元1237年）九月，窝阔台下达了科举取士的诏令，参加考试的对象就是原属金国治下的所有中原儒士，即使已经沦为蒙古贵族奴隶的儒生也都必须参加，如果有蒙古贵族拒绝执行这一政策，论死。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蒙古帝国的铁骑

这场由耶律楚材争取过来的一场儒学拯救运动，成为当时蒙古帝国最大的政治事件！

命宣德州宣课使刘中随郡考试，以经义、词赋、论分为三科，儒人被俘为奴者，亦令就试，其主匿弗遣者死。 ---《元史》

元太宗十年（戊戌年，宋嘉熙二年，公元1238年），蒙古帝国在完成儒士的登记工作后正是举行了考试，选拔出了优秀的治国人才， “东平杨奂等若干人，皆一时名士” ，这场考试至少让一千余名的儒士脱离了奴隶的深渊，恢复了自由身。

得士凡四千三十人，免为奴者四之一。 ---《元史》

因为元太宗十年，即公元1238年是中国传统纪年天干地支中的戊戌年，故而这次考试称为“戊戌选试” 。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元太宗窝阔台画像

当然，这场科举取士的意义并不在于遴选了多少治国人才，而是在于两点：一、为蒙古帝国的上层贵族树立了汉化的概念，培养了他们对儒学治国的思维认识；二、拯救了已经沦落为社会底层的儒士命运，为中原儒学的传承作了保护。

可惜的是，耶律楚材试图利用科举取士的方式，逐步改善蒙古贵族对汉家文明的看法，接受汉文化的熏陶，和当年的大辽一样，由游牧文明向农耕文明转化，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而当世或以为非便，事复中止。 ”

科举并没有在蒙古帝国形成定制，就如耶律楚材自己所言， “校试之” ，真的就只是统治者的一次尝试。在此后长达77年的时间里，科举一直处于中断状态。

耶律楚材苦心设想蒙古帝国的汉化文治改革成为泡影，他试图通过科举促使蒙古帝国形成中央集权制的封建王朝遭到失败，蒙古帝国依然沉醉于军事征服的快感之中，依然沉醉于库里勒台制的部落议会制度之中。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蒙古贵族

蒙古贵族抵制“戊戌选试”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在当时的蒙古贵族眼中，奴隶和牛羊一样都属于私有财产，除了军中必须的工匠、医生、占卜星相之士外，一切人口皆可打上奴隶的标签，并成为他们的私有财产。

而事实上，如果因为要通过科举释放已经沦为奴隶的儒士自由身，逼迫蒙古贵族放弃自己的财产，这对窝阔台的统治是极其不利的。

一是蒙古帝国的汗位是由库里勒台制的推举而来，二是窝阔台开始蒙古帝国的第二次西征，这些都离不开蒙古贵族的支持。如果因为要在汉地彻底实行科举取士，不仅不符合蒙古贵族的利益，势必也会影响到帝国的内部团结和稳定。

所以一次浅尝辄止的儒生择选，暂时稳定了汉地百姓的民心，使汉地成为帝国西征的后勤重地即可，其他的并不在窝阔台的考虑之中。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蒙古帝国西征

故而通过戊戌选试的儒士们，真正为官的并没有多少，即使为官也只是蒙古官员的附庸，并不能独挡一面， “与各处长官同署公事” ，所以他们当中大多成为蒙古王族的幕僚，为王族子弟出谋划策。

那么如何看待“戊戌选试”呢？

很多人认为“戊戌选试”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科举取士，不仅是因为此次的考试没有达到既定的目的，而且还和传统的科举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因为相对于宋金来说， “戊戌选试”只有路试而无会试，而且对所取的儒士要求并不高。

以论及经义、词赋分为三科，作三日程，专治一科，能兼者听，但以不失文义为中选。 ---《元史》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元朝官员

即使如此，戊戌选试的意义也不能忽略！

事实上， “戊戌选试”虽然是耶律楚材对蒙古帝国的汉化改革，但同时也是他对中原汉地儒士的命运救赎。如果没有他，在草原长大的元太宗窝阔台又如何能得出“孔子之教可行，儒者为好人”的结论，中原恐怕也会真的沦落为牧场。

最重要的一点， “戊戌选试”虽然没有在蒙古帝国完成科举取士的国家制度，但其通过潜移默化的作用，将先进文明注入了新的游牧统治者的静脉之中，为其输入了新鲜的血液，有效地分化了蒙古统治阶层的思想，从而使蒙古贵族内部形成了革新派和守旧派。

蒙古革新派之中，影响力最大的当属窝阔台的侄儿忽必烈。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元世祖忽必烈画像

他对儒学的认可度极高，故而他广招中原儒士作为自己的幕僚，为其封地实行汉化改革出谋划策，展现了其卓越的政治雄心和远见，这也为忽必烈日后和阿里不哥争夺蒙古帝国的汗位打下了经济、军事的双重基础。

岁甲辰，帝在潜邸，思大有为于天下，延藩府旧臣及四方文学之士，问以治道。 ---《元史》

当然，忽必烈夺取汗位以后造成了蒙古帝国的分裂，但必须清楚的看到，他同时也开创了一个新的帝国时代，即：废除了蒙古部落议会制度，建立了中央集权制的大元帝国。

而这一切，正是由忽必烈在潜邸时大肆笼络的儒士们，如：姚枢、窦默、刘秉忠、许衡、张文谦、赵璧、郝经、张德辉等，都给予了他强有力的支持，而这些儒士也在元朝建立后转身成为治国名臣，进一步促使了元朝的汉化改革，为元朝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发展奠定了基础。

以汉法治中夏，变夷为华，立纲陈纪，遂乃并吞东南，中外一统。 ---《元史新篇》

这也是“戊戌选试”带来的最重要、而又深远的历史贡献。

戊戌选试，耶律楚材主持的蒙古帝国半成品的汉化改革// //

元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