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无边海嫌窄：明代江苏南京“因贷打死人命案”细陈

出于生产生活等需要，从古到今，人们一直都有借贷行为，其重要特征是借方需向贷方支付一定利息，利息为多少，由双方协商决定。但是以稳定经济秩序为出发点，古代官方通常都有指导性的法定利率。《周礼》中明确记载， 3000多年前，西周的官方市场开始赊贷制，视借贷情况不同收取不等的利息。一种是普通百姓从官方机构赊买货物时约好付款日期，如用于祭祀事务，赊期不超过十天，如是办丧事，赊期不过三个月，超过约定赊期，要向官府支付5%以上的贷用利息，这是带有扶助性质的低息借贷。另一种是商人也可向官方借钱做生意，但需按实际借贷期，收取25% 的利息，《周礼》规定：“民之贷者取息有至二十有五” 。这个利率相对来说很高了，而民间借贷利率应高于此。

明代应天府高淳县史鲁，家世富豪，金银钱谷多积巨万。凭放债起利，每月虽作加三分进行苛算，实际加过五分。贪民无奈，因其钱易借，只得前去揭债。有个人马孔佳，自己开店营生，其弟弟马孔昭欲经商买卖，托担保人辛金前去史鲁处揭借本银十两，贩卖杂货。一年时间，孔昭已获大利，赚得三十几两银子，限期将到，自备本利算还。史鲁不肯，心内思忖：“孔昭本是穷光蛋一个，借我银子去做买卖，不想竟如此赚钱，一年之间，就此发迹。 ”利息要算五分，再重加累计，孔昭自然不肯:“律有明条，月息三分。今蒙你所借，我营生不过略获几分微利，也是我命运将通，岂是只有你银子能做生意？如今要算利加五，我也是奉命不敢有违。可你再想累算，此世间罕见，天理人心，焉能如此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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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鲁大怒道：“你当初手无半文钱，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纵然有擎天的手段，也只能空地打坐。借了我的本银经营贩卖，衣食充足，钱财生旺，便负心脱债，罪恶滔天。自古钱归算路火盖人头，你不思感激，反以恶言横语回复，为何恩将仇报啊！”孔昭据理力争：“我若不认还，便是脱负；现在照例奉还本息，天理人心一毫无昧，我安肯服你！且世间借银本为营生获利的人有，折本的人也有。如你之意，获利者追加重利，伤本者利从何供出？或者说准备取其性命抵扣？”史鲁闻言大怒，破口骂道：“哪个借债的敢不依我的来算？你偏放刁至此！”喝令家人将孔昭扭打在地，以致其遍身重伤，登时气绝。孔昭的兄长孔佳闻知，前往看时，只见弟弟已死于地上，不由放声大哭，随即具状奔告本县。

本地苏知县见了状词，心中恼怒：“本县已久闻此地土豪放债屡屡累算，重科利息，如今果有此事。况且打死人命，其恶可知！”立刻发牌拘提史鲁。史鲁对前来拘拿的公差狡辩道：“听说你家大人恼我累债算人，难道不知这是财主的常事，何必官府劳心？想来大人家也要放债，也要讨利，岂肯饶人？何况孔昭是窃盗我家财物，被我小厮捉获，登时打死，但不曾禀明官府，仅此行为不周。 ”一边以酒饭相待，一边急忙令人也到县衙提交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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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知县阅过史鲁的状词，即行拘传马孔佳、史鲁一干犯人听审。孔佳哀哀口叫自己的亲弟被恶豪打死，史鲁切切有词强辩自己打死的是贼徒，真伪混淆。苏知县心知孔佳是真，史鲁情虚，便呼传原担保借钱的中间人辛金、邻居楮毕等人，细细研审。两人都回道：“孔昭白天还债是真，未闻其黑夜窃盗。史鲁见孔昭借他银两经营买卖，颇获利润，强行要累算苛取。孔昭不服，不免言语相伤。史鲁不忿，这才喝令家人打伤致死。今蒙大人勘究，小的们岂敢有所隐瞒，事实如此！”

史鲁指着辛金、楮毕，振振有词道：“这两人都是无耻光棍，私受孔佳贿银二十两，所以证陷小民。况且俗语说‘树大招风，富者多怨’ ，还望大人明察，不冤枉良善。 ”辛金拱手：“孔佳不过一介草民，衣食尚且无法给足，如何有银子买嘱小人？小的与孔昭既非亲戚，与史鲁也非冤家，只凭天理公道，并不敢有丁点私意。 ”苏知县听得此言，面色严峻，令左右对史鲁严加刑罚。史鲁见情势不宽，只得低头招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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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知县认为史鲁贪得无厌，财霸一方，凌虐小民， “虽握发亦不足以数其罪” ，如今违例累债，殴死孔昭，凶残手段昭然若揭。却反诬孔昭深夜入室偷盗家财，以贼打死勿论，希图掩饰， “此肆行何其惨，而为谋何其诡”！岂知人心不昧，乡有公评，党有人证，众口一词，可见其恶不可言，其罪不可赦，拟处大辟，以答地下冤魂，其余下手的家仆，照律问罪。

明代的合法利息是多少？著名学者黄仁宇先生研究指出，明代“一般利息均在月利百分之二以上” ，也就是说年利率24%以上。综合看来，中国古代历史上，官方规定的借贷合法年利率在5%-36%之间，但实际上，古代政府对民间很多高得离谱的高利贷根本管不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民不报，官不究。 2015年9月1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中明确，民间借贷年利率24%以内的受法律保护，超过36%为无效。可见，历史确实有可参考的价值。

此案译自《律条公案》中【断问打死人命】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