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金陵怀古词，近将南京城的所有典故收入囊中，气势浩荡

南京又名金陵，是历史上著名的“六朝古都” ，可惜定都南京的王朝都很短命，于是很冤枉地被人冠以“亡国之都”的称号，实在悲催！除了因为既定事实，也跟古代文人的“推波助澜”密切相关。每每经过金陵城，他们都要写下一篇批判历史的怀古文，久而久之，南京城的身上的标签算是固化，再也撕不掉了。

这首金陵怀古词，近将南京城的所有典故收入囊中，气势浩荡// //

而本词的作者汪元量也不例外。南宋末年，元军攻破临安，词人也被元兵掳去，后因拒绝为元朝效力而被放逐，得以重回故国。此时词人路过金陵城，写下了这首《莺啼序》：

莺啼序（重过金陵）

汪元量

金陵故都最好，有朱楼迢递。嗟倦客、又此凭高，槛外已少佳致。更落尽梨花，飞尽杨花，春也成憔悴。问青山、三国英雄，六朝奇伟。

麦甸葵丘，荒台败垒。鹿豕衔枯荠。正潮打孤城，寂寞斜阳影里。听楼头、哀笳怨角，未把酒、愁心先醉。渐夜深，月满秦淮，烟笼寒水。

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灯火渡头市。慨商女不知兴废。隔江犹唱庭花，余音亹亹。伤心千古，泪痕如洗。乌衣巷口青芜路，认依稀、王谢旧邻里。临春结绮。可怜红粉成灰，萧索白杨风起。

因思畴昔，铁索千寻，谩沈江底。挥羽扇、障西尘，便好角巾私第。清谈到底成何事。回首新亭，风景今如此。楚囚对泣何时已。叹人间、今古真儿戏。东风岁岁还来，吹入钟山，几重苍翠。

金陵怀古诗词非常多，选这首是因为它内容饱满，意蕴丰厚，囊括了很多关于金陵的典故。

第一阙起篇，词人借用南北朝诗人谢朓的《隋王鼓吹曲入朝曲》中句：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

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 ”

写金陵城朱楼高阁的胜景，词人也叹服道“金陵故都最好” ，可惜“嗟倦客” ，作为痛失故国的词人面对此番情景，早已没了赏景的兴致，所以登高望远，才有“已少佳致”的兴叹。眼中所见，尽是杨花梨花纷纷落尽的憔悴春景。唐代诗人戎昱在其《酬梁十二》中有句：“岁寒唯爱竹，憔悴不堪春。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亘古不变，三国的许多英雄和六朝的雄伟壮阔而今何在？词人发出疑问，用以引出下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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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阙写景。郊外的山丘上麦田和葵菜依稀，没有人烟的荒台败垒之上，鹿和野猪嘴里衔着枯草来去奔跑。其中“麦甸葵丘”出自刘禹锡《再游玄都观》中句：

“余贞元二十一年为屯田员外郎，时此观未有花木。是岁，出牧连州，寻贬朗州司马。居十年，召至京师，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满观如红霞，遂有前篇以志一时之事。旋又出牧，于今十有四年，复为主客郎中。重游玄都，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因再题二十八字，以俟后游。时大和二年三月。 ”

“鹿豕衔枯荠”句中，词人借用“鹿走苏台”的典故：伍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今臣亦将见宫中生荆棘，露沾衣也。 ”比喻国家败亡，宫殿荒芜。

浪花拍打孤城，空留楼头寂寞斜阳影。楼上哀笳怨声传入耳中，还未饮酒，就已愁醉。夜色渐浓，秦淮河上烟霭弥漫，月影入水。 “正潮打孤城”句引自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中句：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

“月满秦淮，烟笼寒水。 ”出自杜牧《泊秦淮》中名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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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阙承接上阙，正式转入抒情。 “凄凄惨惨，冷冷清清”连用四个叠词，表达词人强烈的沉痛悲戚之情。类似手法在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中可见：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词人承接上阙，写商女隔江犹唱后庭遗曲，并道“伤心千古，泪痕如洗。 ”流露出词人对家国历史兴亡的沉痛感慨。 “乌衣巷口青芜路，认依稀、王谢旧邻里。 ”意自刘禹锡《乌衣巷》诗中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可怜红粉成灰，萧索白杨风起。 ”出自白居易《和关盼盼感事诗》中：

“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

红粉佳人关盼盼听说洛阳老家的白杨树都如梁柱般粗大，白居易也忍不住感叹岁月无情，即便是关盼盼这样的俏丽美人，最后又怎能阻止不变成一堆尘土呢？词人化用此句，抒发朝代更迭，繁华如烟的无奈兴叹。

这首金陵怀古词，近将南京城的所有典故收入囊中，气势浩荡// //

第四阙仍通过历史故事抒发兴废感叹。 “铁索千寻，谩沈江底。 ”出自刘禹锡《西塞山怀古》中句：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

讲东吴末代皇帝孙皓命人在长江水中筑立铁锥，并在江面横起铁索，用以拦截敌船，后失败。 “沈”同“沉” ，沉没。

“挥羽扇、障西尘，便好角巾私第。 ”句中包含出自《世说新语》的两个典故。东晋时期，丞相王导与外戚，征西将军庾亮共掌大权，权势平分秋色。某日大风扬尘，王导以扇拂之，并说：“元规（庾亮字）尘污人。 ”还有一次，庾亮要带兵到王导的治所来，别人建议他要严加戒备。王导说：“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何所稍严。 ”意思是说，他庾亮来了，我就便装回家，哪里用得着戒严呢？词人借王导和庾亮的不和的故事，道出了南宋覆灭的主观原因，极具批判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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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缥缈的空谈能成什么事呢？词人发出惊世一问，不仅问天地，也拷问自己。在新亭上回首眺望，风景今日依旧，而自己身为囚徒，心中悔恨何时才已！人间殊是可笑可叹，家国兴亡都如儿戏。春风来年依旧，吹遍钟山，换得层层绿树苍翠。词人把今古事比作儿戏，看似轻松戏谑，实则以乐写哀，留给读着沉重的思考。末尾以景结情，意味深长，绕梁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