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学者肩负着重建中华文化传统的重任

自东西方文明相碰撞以来，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世界上存在着比我们更为先进的文明。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了我们封闭的国门，也由此拉开了我国近代历史的序幕。我们的近代史是一部民族的屈辱史，那里面充满了落后就要挨打的教训。东西方文明相碰撞其实是先进的工业文明与落后的农业文明之间的交锋，落后就不可能不挨打，除了赶超西方工业文明之外，我们似乎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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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文明相碰撞的一个结果，它使得我们的旧文化失去了自主性。西方文化优于我们的古文化这似乎毋庸置疑，迄今为止，我们绝大部分物质或精神的产品都是西方文化的产物。西方文明至少在两个方面超越了我们的古文化，一个是科学，一个是民主。科学技术是现代工业社会的基础，如果没有现代自然科学，工业化、现代化是无法实现的。当我们还停留在农业社会时，西方世界早已步入了工业化时代。所以，当中西方文化交锋时，西方文化代表了现代，而我们的旧文化只能代表着古代。为什么陈乐民说我们没有自发的近代史？就是因为我们的近代史是由西方文明强加给我们的。

当我们还坚信人人生下来就不平等时，西方的政治制度却已经建立在人人生而平等的观念上。西方社会最先打破宗教和王权的迷信，人文主义的政治口号是自由、平等和民主。由于理性的复兴和人文主义文化的繁荣，西方社会经历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自然科学的兴起、法国大革命等一系列具有思想解放意义的社会运动。近代的西方，不迷信皇权和神权，提出了契约论的政治学说，为资本主义的政治和经济的制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当西方社会使用坚船利炮打开我们封闭的国门时，同时也将它先进思想观念与制度带到我们中间，面对比我们更为先进的文化，我们不能不做出改变。

如今，我们正处在现代化建设的道路上，虽然在经济建设上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我们的传统文化却处在没落的趋势中。严格说来，我们的旧文化对于我们的现代化建设是无能为力的，没有科学技术，现代化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所以传统文化的没落也有它落后于时代的原因，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提倡回归旧文化呢？一个原因是，我们的旧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是我们的祖先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所创造的具有独立意义的文化形态。而且，她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从上古至现代的连续的文化形态。从感情上说，我们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文化没落下去，作为中国人我们有责任不让她没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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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原因是，我们中华民族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需要以自己独立的精神武装自己。在这方面，我们的祖先是我们的榜样，在旧世界我们的祖先就曾以独立的礼乐文化绽放于世界的东方。我们的旧文化也曾在各个方面领先于世界的其他民族。我们今天常说的复兴之梦，也就是要找回那曾经的荣耀。现代的中国，不仅要建设强大的经济，还要建设强大的精神文明。为了实现这样的目标，我们就不仅要吸收西文化中的一切先进元素，还要继承传统文化中具有普世价值的思想和观念，从而建立一个具有无限生命力的适应于时代的新的文化形态。这个新的文化形态在某种意义上将是我们旧文化的复兴。

说到复兴我们的传统文化，必然要涉及到复兴什么以及如何复兴的问题。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首先需要了解什么是文化。我认为，文化也是有结构的事物，它也有内核和外在表现两个方面。而且，所有文化的内核都是哲学的，都涉及了有关宏观自然、人类社会及其关系的某个假说。比如，在神统治人的时代，人们认为神明是人类社会的真正主宰。神明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并以改天换命或降下灾难的方式赏善罚恶，从而左右人们的生活。在这样的观念下，人们的所有行为都要以服从神明的意志，或取悦神明为目的。所以，远古时代的人们兴建祠堂，定期祭祀。凡有所举措首先要探问神明的意志，催生了龟卜、筮卜等活动，形成了古代社会卜筮大兴，巫祝为吏的特殊局面。而我们要理解这些社会现象，就要以人们对神明的信仰来作出解释。有神论，以及围绕着神与人之间关系的种种约定就是远古时代的哲学。在这样的哲学思想的指导下，便形成了适应用于那个特定时代的文化表现。

在稍后的封建时代，虽然神明在人们社会生活中的统治地位相对弱化，人们能够比较客观的看待自然事物或社会现象。于是，通过研究对象而发展的服务于社会生活的各种技术被发展出来，比如，中医药。这就标志着人们不再将自然与社会中的一切现象都归结为神明意志了。但神权的迷信依然存在。人们仍旧认为君主和贵族是天命的，人生下来就有高低贵贱的区别，帝王和政府是神明统治人类社会的工具。君权神授仍旧是我国秦汉以后封建时代的最主要的哲学思想。司马迁的《史记》中还要将汉高祖刘邦描写成神明下凡，用于说明大汉朝兴起是上天的意志。只是在西方文艺复兴以后，由于理性昌明，人们才不再认为具有人格的神明真实存在，以神权为基础的君主政体和罗马教廷的合法性遭受置疑，契约论的政体学说应运而生，从而提出了自由、平等、民主等以人为本的政治口号。启蒙运动与法国大革命之后西方世界就逐渐以君主立宪制等民主政体取代了封建君主制。从此，人类的认识回归理性和自然，人本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文化得以确立。科学技术与民主政体是理性文明的必然产物，也是西方文明先进于我们清代以前旧文化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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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作为有结构的事物，它的核心是哲学的。而文化的表现则是那些核心原则在不同领域里的运用和实现。比如，周代礼乐文化就是文化形态的表现形式，而它的核心原则仍旧是神是人类社会的统治者，天子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表，人类社会高低贵贱的区别是上天意志的实现。在我们现代社会中很少有人会想到去祭天，个人成功多依据个人能力和机遇来解释，很少有人会以为是某种神秘力量的结果。但在古代却不是这样的。古今的这些差异的根本原因就是是否具有关于神明的信仰。

人们信仰神明，那么他的所思所想就都以神明存在的假说为基础。人们不再信仰神明，自然与社会的秩序就都将以无神论的观点作出解释。近代西方文明的本质就是打破神权迷信的束缚，以理性思考和实验观察为基础来认识世界。近代西方哲学的直接产物就是近代自然科学。理性主义在政治思想中推翻了神权政治的思想基础，引导了自由和民主的观念，建立了契约论的政府观。进一步引发了一系列的政治革命，彻底推翻了神权与专制。

所以，近代西方社会最显著的变化可以归结为理性代替了迷信，科学代替了神学，民主代替了专制。引起这些变化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人类不再相信神明的存在，认为自然与社会都是由客观规律所支配，而不是受制于神秘的具有人格意志的神明。这一切都是坚持理性思考的结果。所以近代西方文明最本质的东西就是以理性思考代替了信仰，近代西方文明是理性主义的必然结果。我们近代中国接受了西方大部分较先进的思想，五四运动请来了德先生和赛先生，试图借此来改造我们的旧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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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中华文明并没有一个自觉的破除迷信并具有启蒙性质的认识过程，我们近代史和近代思想是由西方列强的枪炮强加于我们的，我们接受东西远远超过自己生产的。先进的文化使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迷信与落后，感觉似乎除了努力学习与赶超之外，别无选择。在经历了几十年的现代化建设之后，当我们冷静下来思考时，我们不仅要问我们的传统文化到底该何去何从？我们已经意识到一切都照搬西方一定不是最好的出路，我们还是需要走出一条具有民族特色的独立的发展道路。

所以，我们今天提倡传统文化，还要复兴传统文化。我们还要知道我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一个文化比另一个文化优越和先进，是因为其中的一个比另一个能够更好的指导人们思想和实践，文化不是浮在社会实践表面的一种东西，而是内在于它的本质之中的一种东西。我们的国家强大了，然后拿传统的东西粉饰一番，就是复兴了传统文化吗？我想，那一定不是的。我们要复兴的一定是一个能够有效指导人们思想和实践的东西，能够在某种意义上引领世界文化潮流的东西。世界固然文明进步，但整个人类却从未远离战争和贫困，中华民族有责任有义务去创造更先进的社会制度为人类实现和平的目标而努力。

要实现这样的目标，我们就需要正视自己不足，要知道自己的不足究竟在哪里。我们需要在融汇中西方文化的前提下创立新知，借助于全世界文化的优秀成果，推陈出新。所以，现代学者肩负着重建民族文化传统的重任，我们一方面虚心学习西方，一方面刻苦的学习古人。我们要在融汇中西的基础上建立起一个能够引领世界文化潮流的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文化形态。几百年、几千年之后，我们也将成为后世子孙眼中的古人，我们就是创造令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