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龙首回归，是时候关上门，算算历史旧账了（多图）

关于圆明园之“死”的历史原因，遗址公园的官方简介中仅有轻描淡写的一句：

1860年10月惨遭英法联军洗劫并付之一炬。

历经150年构筑的宏伟画卷，仅此一炬就能化为灰烬，夷为荒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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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旧照-晏海堂兽首（美国摄影师：约翰·詹布鲁恩）

稍有历史常识的都知道，圆明园前后遭遇了两场大火。一次是上文英法联军之火，另一次是1900年的八国联军和义和团之火（姑且合并）。这两把火也确实烧的风云色变，草木皆枯。但，与今之情境相比，这两把火后的圆明园仍可算是一处古迹。

1890年代，康有为曾到过被毁的圆明园，他还能看到：

苍老的垂柳之后，布满盛开的莲花，被遗弃的青铜骆驼埋身在野草与荆棘之间……还有在松树后的汉白玉殿阶。

1913年，中国马克思主义之父李大钊，游览后写下的诗句，情境就有大变化了：

玉阙琼楼接碧埃，兽蹄鸟迹走荒苔。残碑没尽宫人老，空向蒿莱拔劫灰。

可至少，还能有残碑，虽然残破，但至少古韵犹存。

1929年，民国时期的燕京大学学者、诗人顾随，曾于秋日于圆明园遗址漫步时写下《临江仙》，已是“落落眼中吾土，漫漫脚下荒坡。 ……数间新草舍，几段旧宫墙。 ……乱山衰草下牛羊。

到此时，唯有旧宫墙勉强苦撑旧日风光，而最煞风景的莫过于“衰草下牛羊” 。这俨然已经成了农牧之地了。

可即便如此，这仍然不是圆明园最残破的时候。地上的残垣断瓦，还有岁月的痕迹；荒乱的山水天光，还能映出往日的余晖。

而今天，连这些都没有了。如果上文所述的名仕们到今天的圆明园走一走，或许连诗都做不出来了。

在那两把火之后的近八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然，让圆明园尸骨无存。

乘着龙首被拍，我们今天就来八一八。

1900年，八国联军将圆明园再次付之一炬后，满载而归。这一次洗劫，将1860年之后所修复的建筑、景致、珍宝、文物再次摧毁。

拍卖，分赃结束后，外国军队离开遍体鳞伤的舞台，本地劫匪开始登场表演。这一演就是近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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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旧照-谐奇趣北楼-1900年被毁后（美国摄影师：约翰·詹布鲁恩）

1900年9月，超过百名旗人不理会圆明园守卫的警告，手持斧头和铁锹闯入长春园内环形的“海岳开襟” 。他们破坏了通往岛上的桥梁，却被守卫击退。

不过一周后， 16名旗人又乘着湖水结冰闯入园内。他们拆毁建筑物，用马车运走可以使用的木材，还砍掉园内巨大的松树和柏树来卖钱。

那些被偷来木材，从柱子到窗框全部都被拿到附近的清河镇变卖。赃物堆积成一座“小山” 。那些没有市场价值的小木片和树枝都被烧成木炭后，拿到市场上卖。

结果，圆明园从此五行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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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旧照-废墟-1910年（美国摄影师：约翰·詹布鲁恩）

以上偷盗在之后的十年内，从未间断。

1911年初秋，湖南军政府参议院议长谭延已经无法再看到王运于1870年时曾经观看过的景物，他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野草和凌乱的石块。

1912年，赙仪退位，圆明园虽继续由逊清的内务府监管，但基本已到了无政府状态。没有防卫能力的皇室很容易沦为粗暴政客和无情军阀的牺牲品。

此时的圆明园，虽已残破不堪，但仍在继续满足着人们的贪欲。

1915年，为了装饰在北京繁华商业区新返修完成的正阳门，内务部总长要求内务府批准，从圆明园西北角落附近的安逸堂里，搬走两只石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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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门旧照-石麒麟-1920年代（瑞典艺术史学家喜仁龙）

同年，北京军方将领要求取走圆明园内的假山石。

1916年袁世凯政权崩溃，社会进一步动荡。有盗贼闯入圆明园，赙仪也只能寻求北京政府的帮助。警察抓住了三名盗贼，他们承认已经偷走了数百块石材。不久，这些警察也开始监守自盗起来。

1919年秋天，数十名士兵放任地在文渊阁遗址上运走数十辆马车的太湖石。清室向北京步兵统领衙门提出强烈抗议，然并卵。

当年，驻扎在西苑的边防军炮三营高副官在圆明园内犯下劫掠的罪行。据说，该副官和另外十几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圆明园并运走了三大车砖块。此行激怒了赙仪，他立即向陆军部抗议。继续然并卵。

1921年，十六师的两营军人殴打婉言阻拦他们的园仆，强行进入圆明园，拆毁舍未城的城墙，搬走许多太湖石，大肆掠夺了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他们离开时，还嘲笑了20名无助的太监。

同年，北京龙泉孤儿院逼迫赙仪将圆明园西墙砖块和园内的湖石捐赠给他们，作为扩充院址的建筑材料，并且辩称这些废弃的物料应该充分利用。

1922年，京师警察总监薛之亨想从圆明园遗址“借用”一些建材给自己使用。这并非个案。萧委员（萧赞育，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秘书）和万委员（何人不详）就曾运走满满六十大车的太湖石，毫不理会皇室圆明园总管王和喜的当场抗议。

1922年9月，三位内务府大臣向北京的京畿卫戍总司令王怀庆强调，禁止从圆明园遗址夺走任何一物。

王总司令承诺。

然后，自己派出数百工人，手持尖锄、斧头和铲子，潜入圆明园，拆下环绕舍未城的兼顾围墙，拆除“鸿慈永祜”的大墙，拆毁巴洛克式建筑的砖墙，以便利用这些材料建造王总司令自己的达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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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旧照-鸿慈永祜大墙

1924年，奉系军阀张作霖控制了北京。遂从圆明园内搬走大量汉白玉，运到辽宁建造自己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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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墓地遗址

同年，北洋政府秘书长王兰亭直截了当地向内务府通报，要求从圆明园内的假山运走100车的山石去建造他的私人庭院。清室无力阻止。

1925年，掌管燕京大学的牧师们将安佑宫的石柱和工艺品搬运到校园内。并回复：这样保护更安全。除此之外，运到燕京大学的还有一对汉白玉雕成的石麒麟，一座喷泉平台、几块石帘、一座石桥、许多欧式建筑的雕刻品，和三根附有雕饰的壮丽华表，都是来自“鸿慈永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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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旧照-安佑宫华表-1922年（瑞典艺术史学家喜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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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佑宫华表在北京大学

除了以上有记录的，更有不计其数的小东西，被前请太监、旗人和当地居民所偷窃。几乎每天都有人从圆明园拿走点什么。

英国作家丹比与20世纪30年代观察到，在北京许多简陋的石匠店铺里，都可以看到精美的、刻在石头或大理石上的双花环、花卉和外国主题雕像。

接着抗日战争爆发。大量北平附近农民、太监、旗人到圆明园里挖地种菜，将其变成农场（下牛羊）。结果山丘变成贫农各地，湖泽成为鱼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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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旧照-昆明湖玉带桥-193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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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旧照-废墟-1930年代

至此，圆明园已从物资偷盗，进入改变地貌的阶段。但是，还没完！

1949年新中国成立。中科院曾想要在圆明园遗址上建设一个大型的种植场。虽然没有完全落实，但稻田和农舍依然存在许多年。

1959-1961年自然灾害，圆明园被大量农民占用，彻底沦为农牧用地。山脉、湖泽相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量茅舍和凌乱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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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旧照-万春园三孔桥-1950年代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破坏的呢？

有的！

1966-1976年，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狂潮。这段日子里，有大约800米的破墙被拆除， 1000棵树被砍掉，至少528车的石料被运走。

随着革命深入，稻田、工厂、学校、射击场、牧场，遍布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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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101中学旧照-位置在圆明园东南方及绮春园的西北角部分（来源：101中学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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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届高三3班校友范崇文曾手绘的1956年7月以前的101中学校园概略图（来源：101中学官网）

至此，圆明园只存其名，彻底死亡。

1980年，中国政府终于宣布把圆明园列为国家“重点古迹”（笑），由政府来保护。

无尽的破坏，总算停止了。

圆明园，

300年。

150年生，

150年死。

他不是被火烧死的，

而是被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那拿刀的人不是别人，

而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