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眼见将士不和,于是想尽办法从中调和

离开天京后 , 陈玉成和李秀成便调兵遣将 , 从长江北、南两面分别向西挺进 , 约好一个半月后在武昌相会 。 北面陈玉成带着林绍璋、周国虞、康禄 , 点起二万人马 , 号称七万 , 由和州过庐州 , 欲擦过桐城 , 再走太湖进湖北 。 为壮声势 , 陈玉成又约定龚德树率三万捻军南下 。 在曾国荃看来 , 陈玉成此举显然是冲着安庆而来的 。 他将这一分析向大哥作了报告 。 曾国藩决定调多隆阿、鲍超率部在桐城县挂车河、孙城一带截击陈玉成的部队 。

当年那颗奇异的玛瑙 , 多隆阿自然没有上交朝廷 , 曾国藩也从不问起 , 彼此心照不宣 。 这几年多隆阿一直转战在鄂皖交界之地 , 时有胜仗 , 曾国藩素来对他优容相待 , 复出之后 , 更有意笼络他 。 多隆阿凡有战绩 , 曾国藩便抢先奏报朝廷 。 去年 , 多隆阿已授福州副都统 , 他感激曾国藩;二人相处 , 遂日渐融洽 。 为使多隆阿更卖力 , 这次多、鲍协同打援 , 曾国藩又命多为主 , 鲍为副 。 但鲍超不理解曾国藩的用心 , 他不愿居于多之下 。


曾国藩眼见将士不和,于是想尽办法从中调和

曾国藩眼见将士不和 , 于是想尽办法从中调和// //

"大人 , 多隆阿的能耐 , 你老比我更清楚 。 他哪里是打仗的材料?我在他之下 , 日后我的功劳都变成他的了 , 我不干!""世称多、鲍 , 其实多哪里可以比鲍 。 "曾国藩笑道 , "这点我心里有数 , 你放心去 。 鲍提督的战功 , 多副都统是夺不去的 。 "高帽子一戴 , 鲍超高兴了:"好吧 , 我听大人的 。 "

鲍超带着八千人渡江而北 , 按期驻扎在孔城至罗昌市一线上 。 按湘勇打仗的一贯作风 , 扎起二十座营房 。 营房外挖深沟一道 , 沟里插满竹签、荆棘 。 沟外放哨 , 沟内架炮 。 营房内外 , 防守得严严密密 。 十天过去了 , 多隆阿的绿营未到防 , 陈玉成的增援也未到 , 鲍超松了一口气 。

徐珂编撰《清稗类钞·讥讽类》:"捻匪之乱 , 某镇军防守淮西 , 大搜民间鸡鸭 , 以供馔崤 。 或戏作诗云:风卷尘沙战气高 , 穷民香火拜弓刀 。 将军别有如山令 , 不杀长毛杀扁毛 。 "

鲍超统领的霆字营 , 打仗不含糊 , 军纪比吉字营还差 。 十来天无仗打 , 勇丁们便不安分了 , 营中喝酒赌博 , 营外宿娼嫖妓 , 把个军营搞得乌烟瘴气 。 鲍超不甚贪女色 , 但偶尔部下送上个漂亮女人 , 他也不拒绝 , 但天一亮 , 便摸出几个钱打发走 , 决不留女人在身边 。 鲍超最爱的是喝酒 , 喝酒时又要嫩鸡作下酒菜 。

一日三餐 , 十斤酒、三只鸡吃下去 , 不醉不胀 。 在他的影响下 , 霆字营的营官哨官都有吃鸡的癖好 。 十多天住下来 , 弄得周围几十里地面 , 鸡都遭了劫 , 军营外四处是鸡毛 。 当地一个老塾师气不过 , 给鲍超编了四句歌谣:"风卷尘沙战气高 , 穷民香火拜弓刀 。 将军别有如山令 , 不杀长毛杀扁毛 。 "鲍超听了也不在乎 。

过几天 , 多隆阿带着一万绿营来到挂车河扎下 。 陈玉成联合龚得树的捻军 , 号称十五万 , 也跟着由北而来 , 在湘勇驻地十余里外扎下营来 。 鲍超疾驰多隆阿营 , 对多说:"贼兵新来 , 脚跟不稳 , 我军今夜劫营 , 可挫贼的气焰 。 "多隆阿一贯打老爷仗 , 不想太劳累:"贼势浩大 , 暂勿轻动 , 过几天再说吧!"鲍超心想:"你不去 , 老子今夜劫营给你看看 。 "鲍超回到孔城 , 传令秣马厉兵 , 半夜待命 。 后半夜 , 鲍超带着两千精壮勇丁 , 驮了十余门火炮出发 。 副将宋国永问:"鲍军门 , 部队向哪里开拔?"鲍超喝道:"不要做声 , 跟我的马走就是了!"宋国永不敢再问 , 指挥部队紧跟鲍超马后 。

时正深冬 , 夜色很浓 , 两千勇丁衔枚疾走 。 大约走了十四五里 , 忽闻四周刁斗声传来;再向前走 , 声音愈多愈急 。 官勇们疑惑不解 , 鲍超下令停止前进 。 过一会儿 , 天色渐晓 , 四周之物依稀可辨 , 大家定睛细看 , 一个个大惊失色 。 原来 , 鲍超将他们带到了敌军营垒之内 。 鲍超传令:"不许惊慌 , 贼正酣睡 , 没有防备 , 正是劫营的好时候 。 "

说罢 , 亲自点燃一门火炮 , 对着前面大营放出 。 轰隆一声巨响 , 惊得睡梦中的人懵懵懂懂 ,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 紧接着十多门火炮一齐开炮 , 营垒中的官兵晕头转向 , 乱作一团 。 鲍超骑在马上 , 抡起大砍刀 , 带头冲过去 , 两千勇丁人人舍命向前 , 喊杀声震天动地 。 原来 , 鲍超闯进的这片宿营地 , 正驻扎着捻军龚得树的人马 。

当龚得树一眼看见到处飘扬着绣有"霆"字的军旗 , 知已碰上了湘勇中最强的部队 , 心里叫苦不迭 。 龚得树不知鲍超有多少人马 , 这次南下本不是他的用兵计划 , 捻军打仗 , 素来是打得赢就打 , 打不赢就走 , 现在吃此大亏 , 便干脆带着全部人马北撤回老家去了 。 鲍超掳掠了不少马匹甲仗 , 吹起得胜号 , 收兵回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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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眼见将士不和,于是想尽办法从中调和

曾国藩眼见将士不和 , 于是想尽办法从中调和// //

鲍超的胜利 , 不但没有得到主将多隆阿的奖励 , 反而使他由羞愧变得恼怒起来 。 恰好陈玉成趁霆字营得胜虚骄的空隙 , 发起一场反攻 , 鲍超没提防这一着 , 打了败仗 , 死了二百来人 , 后退二十多里 。 多隆阿抓住这个机会 , 扬言要向朝廷上一折 , 严劾鲍超军纪败坏 , 不听号令 , 请朝廷将鲍革职严办 。 鲍超得知 , 气愤已极 , 吩咐宋国永看管霆字营 , 一匹快马跑到东流 , 向曾国藩诉说委屈 。

多、鲍不和 , 使曾国藩颇伤脑筋 。 打援 , 主要靠鲍超的霆字营 , 不能撤鲍超;多隆阿在安庆附近打仗多年 , 地形熟悉 , 也不能换多隆阿 。 鲍超勇猛 , 但头脑简单;多隆阿硬打不行 , 但算计尚可 。 二人要携起手来 , 才可以取长补短 , 相得益彰 。 早几年 , 曾国藩处理这样的事 , 必定采取强硬的措施 , 要么强迫鲍超听多隆阿的命令 , 要么断然调离多隆阿 。 但现在的曾国藩 , 不想用这样生硬的办法了 。 他温语安慰鲍超 , 留他住下 , 一面派人去挂车河 , 将多隆阿请来 。

多隆阿来了 , 身后跟了一个随从额尔真 。 多隆阿虽然能讲汉话 , 却不识汉文 , 平日公牍书函 , 凡汉文均由额尔真诵读 , 回信亦由额尔真代办 , 额尔真也总是跟着他参加各种会晤 。

曾国藩客气地接待多隆阿 。 寒暄毕 , 多隆阿问:"不知大人将多某从挂车河唤来有何要事?"曾国藩神色严肃地说:"倘若没有大事 , 将军军务繁忙 , 鄙人怎能打扰 。 "说罢 , 吩咐荆七:"把那封匿名信件取来给多将军看 。 "荆七进到内室 , 捧出一封信函来 。 曾国藩接过 , 双手递给多隆阿 , 多隆阿随手给了额尔真 。 额尔真看着看着 , 脸色很不自在 , 看完后也不做声 。 多隆阿奇怪 , 问:"信上写的什么?说与本都统听听 。 "

额尔真略为踌躇后 , 说:"大人 , 这封信说驻守在桐城县南的军队军纪差 , 骚扰百姓 , 将百姓家的鸡子搜括一空 。 ""放屁!"多隆阿骂道 , "这都是鲍超干的 , 怎么算到老子头上来了!""多将军莫发怒 , 这里还有一封说好的 。 "说话之间 , 荆七又从里屋拿出一封信 。

额尔真看后面露喜色 , 对多隆阿说:"这封信夸将军智勇非凡 , 半夜劫营 , 几声炮响 , 便轰走五万捻军 , 实不亚当年张翼德在长坂坡前一声怒吼 , 江水为之倒流的气概 。 "多隆阿平时常叫额尔真诵读《三国演义》以为乐 , 并以张飞自比 , 今见别人真的把他比作张飞 , 喜不自禁 。

只是这劫营之事乃鲍超干的 , 与自己无关 ,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 脸上红红的 , 颇不自然 。 曾国藩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 慢慢地说:"我这里关于多将军在挂车河一带打长毛援兵的信还有几封 , 就不一一给将军看了 , 大致也差不多 , 有夸将军战绩辉煌的 , 也有说将军不甚检点的 。 这些信有一个共同之处 , 那就是都没有提鲍超一个字 。 ""鲍超搜括鸡子的事 , 也算到我的头上 , 真正可恼 。 "

多隆阿一点也没有觉察到曾国藩的用心 , 自个儿唠唠叨叨 。 六年前 , 当多隆阿从江宁奉僧格林沁密令来到武昌时 , 曾国藩不过一在籍侍郎 , 湘勇也只是初次获胜的练勇 , 他把自己摆在监视者和指挥者的地位 。 六年后的今天 , 曾国藩已是实权在握的两江总督 , 奉命统率两江境内所有军事力量 , 湘勇战果累累 , 威名震天下 , 根本不是朝廷旗兵、绿营所可比拟的 。 多隆阿再狂妄 , 再有僧格林沁这个强后台 , 他也不敢像过去那样目空一切了 , 何况曾国藩对他优礼有加呢?故当曾国藩神色庄重地对他说话时 , 多隆阿也规规矩矩地以属下的身份恭听 。


曾国藩眼见将士不和,于是想尽办法从中调和

曾国藩眼见将士不和 , 于是想尽办法从中调和// //

"多将军 , 从挂车河到罗昌市近两万名兵勇所做的一切 , 都要算到你的头上 。 为什么世人会这样呢?因为你是那里朝廷兵勇的主帅 , 那里兵勇的是非功过都与你分不开 。 我岂不知半夜劫营乃鲍超所为 , 岂不知好吃鸡乃鲍超的嗜好 , 抢鸡必定是他的勾当 , 但我向朝廷禀报 , 也会如同世人给我写的信一样 , 功也罢 , 过也罢 , 都要算到你多礼堂将军的头上 。 眼下 , 长毛倾数万人马前来援救安庆 , 挂车河一带的战场 , 乃天下第一大战场 , 皇上廑注 , 四海瞩目 , 东南半壁的安危 , 系于将军一人 。

多将军只能与部属精诚团结 , 万众一心打败长毛 , 方才不负皇上所托 , 世人所望;倘若此时与部下不和 , 贻误战机 , 让长毛占了便宜 , 多将军 , 你想过没有 , 那时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曾国藩这几句话说得多隆阿神色悚然 , 他心悦诚服地说:"大人指教的是 。 "曾国藩见他能够听得进 , 心里喜欢 , 继续说下去:"世以多、鲍并称 , 其实我心中有数 , 鲍如何可与多比?这几年鲍超能得名 , 实靠将军荫庇 。 鲍超乃一蠢悍武夫 , 只知硬打瞎冲 , 又不懂算计 , 又不讲军纪 , 岂可以与将军比得?将军出身世家 , 深通韬略 , 善觇军机 , 驭下有方 , 爱民如子 , 古之司马穰苴用兵 , 也未必能超过将军 。 鄙人之所以将鲍超从皖南调来 , 正是让他有机会跟着将军学习带兵之法 。 日前我已将此种用心与鲍超挑明 , 鲍超愿听将军调配 , 并无二心 。 况且鲍超勇猛 , 亦世间少有 , 只要将军调配得宜 , 是可以发挥大作用的 。 将军为打援主帅 , 鲍超之功 , 即将军之功 。 相反鲍超之失 , 亦是将军之失 。 愿将军慎思 。 "

多隆阿听了这番话后 , 心里明白过来 , 不好意思地说:"前向多某器局狭窄了 , 造成误会 , 回去后就向鲍春霆认错 。 "曾国藩笑道:"鲍超早被召来训话了 。 今天就在我这里来个杯酒释前嫌吧!荆七 , 去把鲍提督请来 。 "一会儿鲍超上来 , 见多隆阿在座 , 高叫起来:"多礼堂 , 你为何要上奏皇上弹劾我?"曾国藩喝住:"鲍提督 , 快不要误会 , 多副都统专来接你回去的 。 "

多隆阿忙站起来 , 顺着曾国藩的话头说:"春霆兄 , 切莫听信谣传 , 我如何会弹劾你呢!昨天寻你商讨军事 , 得知你已到东流 , 我便赶到东流来接你了 。 春霆兄 , 我们一起回挂车河吧!"曾国藩说:"莫忙 , 莫忙 , 在我这里吃了饭再走 , 你送给鲍提督那坛古井贡酒 , 也让我尝尝味 。 "多隆阿先是一愣 , 见曾国藩大笑 , 也便跟着笑起来 。 见多隆阿当着曾国藩的面辟了谣 , 又特地赶来接他 , 还送了一坛好酒 , 直肠子鲍超怒气已消 , 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