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人博 人文,是人之为人的根性所在


王人博 人文,是人之为人的根性所在

王人博 人文 , 是人之为人的根性所在// //

王人博 现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 《政法论坛》主编 。 著作有《法治论》《法的中国性》《权利论》等 , 多次获得各方评选的“年度十大好书”等 。


王人博 人文,是人之为人的根性所在

王人博 人文 , 是人之为人的根性所在// //

《业余者说》 作者:王人博 版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8年7月


王人博 人文,是人之为人的根性所在

王人博 人文 , 是人之为人的根性所在// //

《你看我说》 作者:王人博 版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9年1月

在1979年考入西南政法大学后 , 王人博开始了法律研究的道路 , 尤其专注于宪政理论和宪政史的研究 。 身为法学教授 , 王人博一直喜欢阅读和思考 。 在他的理解语境中 , 一个教书人如果自己不读书 , 心里也会多少有些不踏实 。

爱德华·萨义德曾说 , “要维持知识分子相对独立 , 就态度而言 , 业余者比专业人士更好” , 这也是王人博的信条 。 在知识分子的意义上 , “业余者”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 , 除了忠于自己因读书而获得的智识之外 , 任何立场都与他无关 。 新书《你看我说:一个法学者的人间情味》就是根据他多年思考和分享整理出的图文集 。

1 中国的问题不是如何“想” , 而是如何“做”

新京报:最近在读的是哪本书?

王人博:最近在读《戊戌变法的另面:“张之洞档案”阅读笔记》 。 读这类书的想法有点复杂 , 用一两句话不好概括 。 这样说吧:根据自己的年纪和阅历 , 我对“思想”的关注度明显下降 , 而热情转向对“行动”的思考和阅读 。 中国不缺乏思想者 , 晚清以来便是如此 , 因为有个现成的老师——西方摆在那里 。 把西方的某种思想借取到中国 , 提出改造中国的方案也不稀缺 。

为什么再好的思想在实践层面总是变形走样?中国的问题不是如何“想” , 而是如何“做” 。 “做事”或者做成一件事 , 更需要智慧、技艺和勇气 。 说说容易 , 做起来难 。 在中国要作为一个好的行动者 , 他需要动用各种知识和能力 , 包括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智慧和技巧 。 与上打交道是一回事 , 与同事打交道以及与下打交道是另外一回事 。

就拿戊戌变法这个事件来说 , 研究张之洞就比研究康有为重要 。 康有为主要是“想” , 而张之洞作为晚清重臣的封疆大吏如何“做” , 更值得去研究 。 因为再好的思想要发挥实效就必须落实到行动层面 。 行动者往往有丰富的经验 , 有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能力 , 更明了现实是怎么一回事 。 这一点 , 因为中国的历史和文化比其他任何国家处理起来都要难 。 臣子跟皇上如何说话就是一个大学问 , 包括奏折 。 人有激进、保守、持重之分 , 如何与他们相处做成事情也是一门大学问 。 之所以转向“行动者”阅读 , 还是受日本学者沟口雄三的影响 。 他说过 , 张之洞的《劝学篇》是他积四十多年的官场经验的呕心之作 。 这句话打动了我 。 没有实践的经验得失 , 是决计写不出不温不火的《劝学篇》的 。

另一个来源是重读鲁迅的《阿Q正传》 。 鲁迅在这个文本中 , 使用的每一章的标题都可以看作是“思想之名” , 包括这个文本的序章 。 “正传”本身就是中国“思想之名”的一个反讽 。 然后再根据每个“思想之名”去写“阿Q”这个行动者如何行动 , 包括“他”的所思所做 。 思想是某种既定的意识形态 , 而阿Q正是在这种意识形态的支配下成了一个反讽式的行动者 。 所有一切既定的意识形态包括革命在内 , 在阿Q那里都统统失效 。 思想真是做了孽 , 它许下了愿 , 却为了要人的命 。

新京报:阅读次数最多的书是哪本?

王人博:次数最多的当是竹内好的《近代的超克》 。 原因很简单:他是日本人 , 一个与中国思维方式很近的东方人 , 也因为他的行文风格很东方 。 另一个原因是他写的鲁迅独此一家 , 你可以不同意 , 但要超越很难 。 他的鲁迅不是研究 , 而是“诗术制作” , 它既是哲学的 , 也是政治的 , 而且暗藏杀机 。

新京报:过去一年读到的最好的一本书是哪本?

王人博:重读《阿Q正传》 。 未庄 , 阿Q:一个记忆中的国家历史和它的人民 。 ——被损害和被侮辱的人也去损害和侮辱他人 。

新京报:你床头现在放着哪些书?

王人博:不好意思 。 床头摆着自己的两本书 , 《业余者说》和《你看我说》 , 都是最近的 。 之所以这样做 , 是想不时地看看自己此时此地的所思所想 , 以便检讨自己 。 有一点是肯定的:不是为自己的书做广告 。

2 最想写写张之洞

新京报:最想写出怎样的一本书?

王人博:想写写张之洞 。 目前还处在阅读文献资料的阶段 , 思路不清 。 对他感兴趣 , 与第一个问题有关:如何做成事情与振聋发聩的喊叫同样重要——这只是一个谨慎的说法 。

新京报:对你影响最大的书有哪些?

王人博:瓦尔特·本雅明的《启迪——本雅明文选》 。 因为他的文字不好归类:哲学家?思想家?评论家?或者兼而有之?他的思维方式很独特 。 从他那里可以知道:人的命运与他的思维方式之间有一条隐秘的通道 , 而通道里那条系着铃铛的绳索则牵在上帝的手里 。

新京报:最近读到什么文章/观点让你记忆犹新?

王人博:读《沿着圆圈的内侧 , 从胜利走向胜利》 , 该文是解读鲁迅的《阿Q正传》的 。 其他的就不谈了 , 读者可以自己去读 。 就是这书名“从胜利走向胜利”就很有意思 。 该文带来的思考是 , 鲁迅是如何定义“胜利”的?他把胜利这个人之所欲的东西除去了客观视角 , 还原为一种纯粹的心理感受 。 胜利只不过是觉得对自己“有利”罢了 。

新京报:你自己的著作里 , 最满意的作品是哪本?

王人博:说满意谈不上 。 因为满意带有自傲的意思 。 我不是一个自傲的人 。 《法的中国性》 , 是个专业论文集 , 我写的正儿八经的论文不多 , 能收进去的也就那几篇 。 一本纯粹写中国问题的集子 。 无论从外域引进什么概念或思想 , 在中国这里都会拐个弯 , 成为中国自己的东西 。 宪法、法律也不例外 。 中国性是个大词 , 它可容纳很多问题 。

新京报:能简单介绍下你今年的新书《你看我说》吗?

王人博:这书是图文集 , 来自于从2014年至2018年发在微信朋友圈的图文 。 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 , 日积月累慢慢成了习惯 , 有了“一日一语一图”这句玩笑话 。 后来出版社的朋友看到 , 认为有价值 , 所以决定出版 。 只是因为图片的版权问题 , 一直倒腾到今年的一月份 。 随便从书里摘出一句做个示例 , 图片就无法放在这儿了:“省略号文中出现是一种孤独的停顿 , 如同坐在街椅的中间 , 两边空着 , 却不再等人来 。 ”

3 人不能总是没事数钱玩

新京报:如果让你做一份学术类刊物的执行主编 , 你想做什么类型的刊物?

王人博:做一本纯粹的学术性刊物 , 知识发生学方面的 。 我们习惯了话语实践 , 但我们又人为地制造了一种忘却机制 , 扔弃了组成话语的概念和语词本身 。 概念、语词不清 , 话语就只是个口号而已 。 譬如说“法院”这个概念 , 中国历史上是没有的 , 是外来之物 。 为什么要制造或翻译成这样一个概念?东方国家日本叫“裁判所” , 重在裁判 。 而中文的“法院”重在“院” , 一个带有行政色彩的词语 。 “院”与院长相联系 , 而院长又与官职相关联 。 专门做裁判的人叫“法官” , 本身也带着个“官”字 。 任何概念或词语都是文化传统拟制的结果 。

再譬如 , 汉语里的“文化”、“文明”概念 。 美国学者亨廷顿写的《文明的冲突》 , 他为什么不用“文化概念” , 如何从中文里理解“文明”这个东西?这样的刊物可能没什么影响因子 , 但绝对是学术的 。

新京报:你一般选择什么样的环境阅读?

王人博:躺在床上 , 点一根烟 , 泡一杯茶 , 手里拿一支笔 。 随着烟雾与茶气的升腾 , 思考也会从书里带出来 。

新京报:如果让你现在给新京报书评周刊写一篇文章 , 题材和体裁不限 , 你可能会写什么?

王人博:写一篇有关人文方面的短文 。 所谓人文 , 它不是世界与生活的补充形式 , 是人之为人的根性所在 。 世界与生活是丰富的 , 价值多样的 , 立体的 , 不是扁平的 。 人也不是单向度的 。 话扯远一点也可以说 , 人类之初开口说的第一个音应该是元音 , 是唱出来的 , 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 。 初民们既要打猎、捕鱼 , 也要唱歌、跳舞 。 缺少了人文 , 世界和生活就少了滋味 。 人不能总是没事数钱玩 。

新京报:2018年去世的文化名人里 , 哪位离世让你最难过?

王人博:霍金去世 。 一个残缺的身躯顶着一颗伟大的大脑 。 少了霍金 , 宇宙很寂寞 。

采访/新京报采访人员 李永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