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中国现代艺术史》的生产故事


看见 |《中国现代艺术史》的生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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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路明

著名艺术家 , 历任《画家》杂志主编、湖南美术出版社副社长 , 湖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

1987年春天里的一天 , 那天阳光很好 。

我隔壁办公桌的老邹(邹建平)接到一封厚厚的来自成都的信 , 打开一看 , 是一大沓翻译手稿 , 译的是达利的传记 。 另外还有一封长信 , 信的开头大约是:我叫吕澎 , 是一位现代美术的学习者和爱好者 , 毕业于×× 学校 , 现在××单位工作 , 工作之余翻译了西方现代美术××等书 , 已经在××出版社出版了××书 。 为了向广大的中国年轻艺术家传播西方优秀的艺术 , 计划翻译一批西方现代艺术家的评传 。 现寄上这本译好的达利的传记 , 请如何如何……

那个时候 , 老邹刚被我从一个天天穿中山装 , 发言喜欢说“这个…… 噢……这个……”的某地区的美协主席策反为当代艺术的急先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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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美术》杂志

也就在那个时候 , 刚进入当代艺术领域的老邹迷的就是达利、米罗之类的艺术家 , 可惜能看到的只有《世界美术》杂志上有限的关于达利、米罗的短文 。 一下子看到这部二十万字有余的达利评传 , 兴奋啊 , 将落满阳光的桌子拍了又拍 , 一个人在那儿仰天长啸 。 拍完了桌子跟我说:这个达利太争(精)彩了 。 我们把这个吕澎叫到长沙来 , 好好计划一下 , 将我们喜欢的艺术家都翻译了 。

而当时的吕澎 , 基本上与当代艺术没什么关系 。 我们所了解的是:他学的是政治教育 , 搞的是戏剧组织工作 , 擅长的是哑巴英语 , 热爱的是翻译活儿 。

不久之后 , 吕澎来了长沙 , 我们见到的是一个标致的白面书生 。 然后我与老邹去成都 , 见到的是一批又一批西南匪气男 。 后来的两年里 , 在吕澎的组织下 , 书译了一大批 , 与西南的同志们也频频见面 , 还一起筹办了一个叫“1988西南现代艺术展”的展览 , 出版了当时新潮艺术展中第一本正规的展览画册 , 也商量了一些自以为是的颠覆中国当时主流艺术的大事 。 (参见吕澎《关于我与湖南美术出版社的历史关系》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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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现代画家译丛》-《蒙克》

在这个翻译出版(《国外现代画家译丛》)的过程中 , 我认识到吕澎的艺术立场是坚定的 , 判断力是敏锐的 , 工作效率是罕见的 。 由此认为吕澎同志仅仅从事艺术翻译工作 , 是远远不能适应艺术革命工作的需要的 。

于是 , 到了1989年春天 , 我向吕澎提议写一本有关中国现代艺术十年的书 , 希望将从“星星画会”到“中国现代艺术展”这十年的中国现代艺术梳理一下 , 留下一些编年性质的史料 , 也好让今后的人们能够知道我们这一代人发生在八十年代的艺术故事 。 可是 , 吕澎同志果断地拒绝了 。 我印象深刻的是 , 他几乎是面色凝重地与我说:老李呵 , 中国的现代艺术大部分就是一堆垃圾 。

哦 , 我才想起 , 他热爱的是古典艺术 , 翻看的是古典绘画 , 听的是古典音乐 。 他也曾庄严地宣告:如果这个世界上只能在家挂一幅画 , 那就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 。 所以多年后他的博士论文就叫《溪山清远》 , 现在又兴致勃勃地策划了一个又一个命名为“溪山清远”的当代艺术展览 。

但我有点不甘心 , 还追加了一句:那就写本批判这十年的书好了 。 因为我知道 , 只要哄他上了这个写十年的贼船 , 那余下的事还是好办的 。

也就在那年夏天 , 吕澎突然告诉我 , 他决定马上开写 , 书名就叫《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 。 原来我们的想法是叫《中国现代艺术1979—1989》 , 现在多了一个字 , 事情顿时就变得高大上起来 。 好吧 , 他一贯热爱改造历史 , 那多一个字就多一个字吧 。

吕澎果然是动作神速 , 不到一年 , 他告诉我 , 他拉上了他的好朋友易丹一起写 , 两个人写得快 , 写得基本差不多了 。 我说 , 那就来长沙吧 , 你写我看 , 我看一章你就调整一章 。

1990年那个夏天 , 好热 。 我家在最顶层的七楼 , 屋顶被那一年夏天的太阳烤得吱吱叫 , 屋子里完全是桑拿房效果 。 就在我家里 , 我们一人一条短裤 , 战酷暑斗蚊虫 , 满怀激情地开工了 。 他在狭小的客厅中吱吱作响的饭桌上奋笔疾书 , 我则在里面小书房书桌上整理图片与看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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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澎和李路明在长沙选编《中国现代艺术史》

那几天 , 悲惨的是老婆也不知到哪去了 , 反正是不在家 , 所以吃饭成了一个大问题 。 不会做饭的我 , 不知每天煮了些什么给吕澎吃 , 这个重要事情今天完全失忆了 。 反正坚持了好几天后 , 吕澎终于提出来:老李 , 我们到外面吃顿蛋炒饭好吧 。 咦 ,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 真是不会生活呵 。 我们没钱天天出去吃 , 但吃两个蛋炒饭还是可以的 。

好了 , 吃饭问题解决了 , 从那天起 , 就基本上在外面蛋炒饭了 。 自从可以下楼吃蛋炒饭那天起 , 他的表情也好像变得轻松起来 , 写作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 。

(我老婆看到这篇文章后跟我说:当时幼儿园放暑假 , 我送辰子回老家了 。 后来回来一进家门 , 看见你们俩一脸菜色 。 揭开锅一看 , 一锅汤中漂着几片青菜还有一根煮得稀烂的小泥鳅 , 看着好像都要长白毛了 。 你们俩人过得好惨呵!)

就这样 , 我们一起睡滚烫的地铺 , 一起吃蛋黄不多的蛋炒饭 , 一起流水线一样地干活 。 干了半个月 , 终于弄完了这本叫《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的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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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

后来 , 这本书经历了许多故事 , 才得以在两年后出版 。 出版后又遭遇审查、限制发行 。 二十年后的今天 , 又变成了资本家的生意工具 。 当然 , 也为那十年留下了我们这一代人青春故事与幼稚而伟大的革命热情 。

在那同居一间房工作的日子里 ,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 , 无论多么艰难困苦 , 吕澎同志每天早晨都要冲一杯从成都带来的奶粉 , 吃两粒什么长精神的药 。 当然 , 他刚住进我家时 , 一大早也会叫醒我 , 盛情邀请我也喝一杯 , 同时非常有逻辑地讲了一大堆早晨起来后喝一杯牛奶的好处 , 大意是有利身体健康可以永葆青春之类 。 我坚决拒绝了 , 不是客气的问题 , 我那时跟他早已无客气可讲 。 主要是觉得那是女人喝的东西 , 我堂堂一条汉子 , 怎么好去喝这种甜兮兮的东西 。

现在二十五年过去了 , 爱喝牛奶的吕澎依然是白面书生一个 , 就像今天常说的:他的时间到哪去了呢?而不爱好牛奶的我 , 早已沧桑满面 , 也不得不对自己说一声:原来时间都跑到了我这里 。

看来 , 他的牛奶理论是正确无疑的 。

历史对于旁观者是一段故事

对于亲历者是切身的感知

唯有了解

才能感同身受

右边祝你和我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