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香通鉴 | 王莽征调三十万大军玩儿了一把行为艺术

衣赐履按：王莽真正当权，是从前1年汉哀帝刘欣去世之后他当了大司马开始的。大司马主军事斗争，但王莽的专业是宫廷斗争，并没有真正指挥过战争。公元7年底，东郡太守翟义造反，几乎在同时，长安人赵朋、霍鸿也造反，王莽在惊慌失措之下，调动大军镇压，没想到只用了两三个月，到公元8年初，两场叛乱都被搞掂，王莽发现，原来打仗也就那么回事儿啊，哪像那些军事“砖家”说的那么玄乎，只要我天朝大军一出，敌虏自然灰飞烟灭。因此，他的眼中只有呼韩邪单于到长安朝觐汉宣帝低眉顺眼的怂样，断然看不到当年武帝与匈奴交战三十余年，那战场上的累累白骨，和战场下的易子而食。此番，既然乌珠留若鞮单于栾提知不服，那就揍丫的！

公元10年，十一月，立国将军（王莽四将之一，位列新朝十一公【四辅、三公、四将】）孙建上了一份报告，其中提到，西域都护但钦上报，戊己校尉史（汉朝在西域屯田驻军指挥部秘书）陈良和终带，杀了戊己校尉刁护，胁迫官吏和士兵，自称汉废大将军，逃往匈奴（详见拙文《王莽：朕要封十五个单于！》）。

十二月，王莽把匈奴单于改称为“降奴服于” ，下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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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今儿起，栾提知那小子就叫降奴服于了！“】

降奴服于栾提知背叛四条协议（王莽曾与匈奴有过约定，其中一条为匈奴不得接收逃亡过去的汉人），侵犯西域，还经常骚扰天朝边境，残害百姓，栾提知犯下灭族之罪。现派遣立国将军孙建等十二位将领，分兵十路并出，昭示皇天之威，严惩栾提知。考虑到栾提知的先祖呼韩邪单于以来，几代忠孝（原文为“先祖故呼韩邪单于” ，栾提知就是呼韩邪的儿子，不知何故称为先祖），为中国保卫边疆，我不忍心因为栾提知的罪行，就灭绝他的后代。现在决定把匈奴的国土和人民分为十五国，立呼韩邪的十五个子孙作单于。除栾提知以外，应当被连坐的都予赦免。

衣赐履说：此处必须说明一下，王莽于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立国，当时改了历法，以十二月为岁首，故王莽下此诏时，已是始建国三年，但《汉书》和《通鉴》都按汉历，仍记录在始建国二年。仔细分析匈奴对中国的侵扰，王莽计划出兵、正式出兵，以及引诱呼韩邪子孙封为单于等事项，因果逻辑混乱，可能与历法改而记录不改有关，倘若把王莽下诏定为始建国三年，逻辑关系就容易理顺了。

之后，下令讨伐匈奴：五威将军苗（读如心）、虎贲将军王况从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出击；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从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出击；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从代郡（河北省蔚县）出击；相威将军李棽（读如嗔）、镇远将军李翁从西河郡（内蒙古准格尔旗西南）出击；诛貉（读如合）将军杨俊、讨秽将军严尤从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出击；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从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出击。此外，还有偏裨将领一百八十人。募集天下囚犯、青壮、兵士，共三十万人。后勤工作迅即开始，军服、皮衣、兵器和粮食，从内地运往北部边郡。

衣赐履说：这个命令里并没有提到立国将军孙立，大军分为六路而不是十路，不晓得是史书记录有误，还是王莽又有变化。看看这些将军的称号，震狄、平狄、诛貉、讨秽、定胡……如果起名管用，栾提知单于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诶。

同时下令，先期到达的部队不许擅自行动，要等全部人马到齐后再同时进击。作战目的有二：一是把匈奴打到西伯利亚去；二是物色呼韩邪单于的子孙十五人，全都立为单于。

公元11年，各路大军向北方边塞集结，由于一直没有全部到齐，谁也不敢出击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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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老实坐着，到齐了再开饭！】

驻守渔阳的讨秽将军严尤实在等不及了，上书请战，他说：

……现在国家正遭受灾荒，连年饥馑，西北边陲，尤其严重。而朝廷却动员大军三十万，供给三百天口粮，需要倾国之力进行保障，但仍然有五大困难：一是大军集结了一年还没完全到齐，先到边塞的军队士气已衰，武器已钝，毫无士气；二是所有粮秣都从内地运送，根本供不上；三是一个士兵三百天所用干粮要十八斛，必须用牛车运送，而牛本身也要饲养，又需二十斛，匈奴境内都是沙漠碱地，根据以往经验推测，大军出发不满一百天，所有的牛都得累死，剩下的粮秣士兵无法携带；四是匈奴地区秋冬苦寒，春夏狂风，倘若作战一年，就可能发生疾病瘟疫，因此从前讨伐匈奴的军事行动都不超过一百天，并不是不想持久，而是根本做不到；五是大军自携补给，则轻装的精锐部队就少，不能快速推进，即使敌人撤退缓慢，我们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又被物资拖累，倘若遇到险要而难于通行的地方，大军鱼贯而进，后面马头紧接前面马尾，敌人前后夹攻，就可能全军覆没。因此，劳民伤财却未必能建立功业。如今既然已经征调军队，应该让先到边塞的部队发动攻击。臣严尤等愿意深入敌境，以雷霆万钧之势进击，给匈奴一个重创。

王莽不听严尤的建议，继续征调兵员、粮秣输往边塞，于是天下动乱不安。

衣赐履说：汉武帝与匈奴打了几十年，最多时派兵不过十余万，而莽哥上来就动员三十万，足见在莽哥的心目中，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想了就是做了，做了就是成了。严尤是非常有眼光的大将，跟了王莽，白瞎了他一身才华。实际上，王莽手下，颇有一些人才，但是王莽从来不听他们的意见，导致马屁精横行。

此时，王莽已经封栾提知的弟弟栾提咸、栾提助为孝单于、顺单于，栾提助和栾提咸的儿子栾提登被送到常安（长安），而栾提咸则在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他乘防卫松懈，逃回匈奴王庭（蒙古哈尔和林市），向老哥栾提知报告了自己被胁迫的经过。栾提咸本来打算在老哥怀里痛哭一回，向老哥诉诉委曲，表表忠心。没成想，栾提知听说栾提咸被王莽封为单于，居然还接受了，心里头这个不舒服啊，杀了恐怕有点过分，干脆把栾提咸贬为於栗置支侯，这是匈奴最低贱的官爵称号。于是，兄弟俩之间产生裂缝。

不久，被王莽封为顺单于的栾提助去世了，王莽就任命栾提咸的儿子栾提登当顺单于。

驻扎在边塞的部队越来越多，兵多了，又没事干，补给又不够，只能扰民。内地各郡因征兵催税，苛刻迫急，百姓不堪愁苦，纷纷逃离家园，变成流民，既而成为盗贼。

王莽下令七公（即四辅【太师、太傅、国师、国将】、三公【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六卿（羲和【农林部长】、作士【司法部长】、秩宗【祭祀部长】、典乐【藩属事务部长】、共工【宫廷供应部长】、予虞【水利总监】），都兼任将军。派著武将军逯并等，镇守各大名城；另派中郎将（皇家警卫指挥官）、绣衣执法（以前叫御史）各五十五人，分别镇守沿边大郡，监察擅动干戈兴兵作乱的刁徒。这些人一到边郡就撒了欢儿了，贪污受贿，掠夺百姓，扰乱州郡，坏事干绝。

中国北部边疆，自从汉宣帝刘病已以来，和平了六七十年，数代不见烽火，人口繁殖，牛马遍野。及至王莽扰乱匈奴，匈奴开始报复，老百姓要么被杀害，要么被掳掠，几年之间，北方边疆一片荒凉，白骨露野。

衣赐履说：与匈奴之间的战事，是与王莽各项改制同时进行的，一边大规模搞政治经济改革，一边举倾国之力打仗，历史上恐怕除了王莽，也没谁了。

公元12年，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两人驻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上书说，抓了匈奴俘虏，他们供认，匈奴屡次侵犯边塞，都是孝单于栾提咸的儿子栾提角干的。

王莽大怒，召集各国使节，在常安（长安）的街市上将栾提咸的儿子、顺单于栾提登斩首示众。

衣赐履说：猪一样的决策。

公元13年，年底，栾提知单于去世，当权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是王昭君的女婿，媳妇儿是昭君的大女儿伊墨居次（居次即公主）栾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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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的闺女，得有这模样吧？】

栾提云时常打算跟中国和亲，跟栾提咸关系不错（栾提云是栾提咸的侄女），于是鼓动老公须卜当，拥立栾提咸为乌累若鞮单于。栾提咸即位后，封老弟栾提舆当右谷蠡王。栾提知的儿子栾提苏屠胡，本封左贤王，后来把左贤王改称护于（栾提知在位时，当左贤王的人先后死亡，认为左贤王名称不祥，改为护于），打算把单于的宝座传给他。栾提咸怨恨栾提知贬低自己的称号，就把护于栾提苏屠胡贬作左屠耆王。

衣赐履说：必须承认，王莽要封十五个单于的做法，不全是一无是处，实际上，对匈奴内部起到了分化作用。

公元14年，须卜当、栾提云两口子，建议栾提咸与中国和亲。栾提咸同意，派人到西河郡虎猛县（内蒙古伊金霍洛旗西南）制虏塞，告诉边塞的官吏，单于想见和亲侯。和亲侯就是王昭君哥哥的儿子王歙（读如西）。王莽派遣王歙出使匈奴，祝贺栾提咸即单于位，赏赐黄金、衣服、被褥、丝织品，又骗栾提咸他儿子栾提登还活着，并趁机要求引渡陈良和终带等人（即上文中杀了西域督护但钦逃到匈奴的的汉朝官员）。栾提咸把陈良等二十七人逮捕，交付王歙，并派人送他们回常安。王莽特别制定一种烧杀刑，把陈良等人活活烧死，命官吏百姓观看。

到了此时，边境一带大饥荒，出现人吃人的情况。谏大夫（议论官）如普巡视边境军队，回朝后说，边塞劳苦，补给乏力，官兵疲惫，现在匈奴与我们和好，趁此机会赶紧罢兵吧。

校尉韩威反对，他说，以我大新朝之威，吞并胡虏，就跟捏死个跳蚤一样，只要给我五千战士，我不带一斗粮，饿了就吃胡虏肉，渴了就饮胡虏血，一定荡平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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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十串烤虏腰，一碗虏血大曲！】

衣赐履说：好家伙，五千战士荡平匈奴，我不知道这个韩威是真牛逼，还是真吹牛逼，不过，他为中华民族的文学事业还是作出了贡献的，岳飞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是打他这儿来的。

王莽觉得韩威的话很长精神，立即任命其为将军。不过，并没有派韩威去“食虏肉、饮虏血” ，而是采纳了如普的建议，召回了驻边疆的将领，免去陈钦等十八人的职务。

衣赐履说：这样，三十万大军在北疆混了四五年，基本上一仗也没打，就这么回来了。天心难测，我们真的弄不清，莽哥派三十万大军去北疆，是真想打，还是玩儿了一把行为艺术。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