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江西是如何走向衰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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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全景视觉)

宋旭景/文

明代以前的江西 , 文运昌盛 , 中国谷仓 , “唐宋八大家”中的欧阳修、曾巩、王安石都来自江西 , 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更是描绘了一个灿烂非凡的江西 。 只是 , 这样的景象进入明代之后 , 并没有得到延续 。 直到今天 , 江西也不算是发达省份 。

那么 , 江西是如何一步步衰落的?

在《矛与盾的共存—明清江西社会研究》一书中 , 韩国学者吴金城将明代中期视为江西盛衰转折的分水岭 , 并认为社会失序、中国南北远距离贸易路线由内河向沿海转移、太平天国时期的长时间拉锯战争 , 关系甚大 。

“盗乱”和民变

按照自然地理 , 江西应该分为三个地域:南部、中部和北部 。 南部山区是湘赣闽粤交界地区 , “盗乱频繁”;中部和北部地区 , 因为唐宋以来的南方开发、地处鄱阳湖和赣江流域 , 粮食产量高、文化上相对有优势 。

“盗乱”一般容易发生在山区和几省交界处 。 宋至元之间 , 因为“私盐”的问题 , 有不少“盐贼”;在朝代鼎革之际 , 也有不少“盗寇”、“流寇” 。 江西“盗贼”的特殊性在于 , 湖南、福建、广东的“盗贼”来回流窜过境 , 形成大势 , 还有不受控制的少数民族“峒”、“畲”、“猺”参与其中 。

明中期之后 , 里甲制崩溃 , 大批流民进入赣南山区 。 “流民”当中 , 既有本地逃避赋税徭役的 , 也有本省内其他地方的 , 同时有来自外省(主要是福建、广东)的客民 。 一部分客民变成新的“流寇” , 也有被客民排挤走的当地人沦为“流寇” 。

人口流向江西南部山区的另一个原因是 , 这里虽然耕地不多 , 但是人少 , 人均土地面积在江西省内比中部的吉安等府要高 。

同时 , 也有客民进入一些手工业、商业为主的市镇 。 明中后期资本主义萌芽出现 , 商业性的市镇在江西涌现 , 以瓷器闻名的景德镇、以造纸闻名的河口镇、以药材闻名的樟树镇、在景德镇之后兴起的另一个瓷器镇——吴城镇 , 都是充分利用当地原材料和交通优势而兴起的市镇 。 由于客民的涌入 , 景德镇的土著和外来人的矛盾尤其突出 , 甚至出现了明万历年间的反矿监税使的民变 。 在此前后的几百年间 , 还有很多次民变 。

赣南山区的“盗乱”以及市镇中出现的民变 , 都共同指向一个问题:社会组织的薄弱、政府对社会的失控以及社会秩序的失衡 。

在宋元之间 , 江西“盗乱”的问题被遮盖 , “盗乱”也仅集中在控制薄弱的山区 。 明廷对赣南“盗乱”频发的情况 , 并非没有采取过措施——重新设立之前被撤销的南赣巡抚 。 1516年(正德十一年) , 王阳明作为第二任南赣巡抚上任 , 举措尤多 。

针对社会秩序失衡的每一个方面 , 王阳明逐步采取了针对性的政策措施 。 有些政策是惯常采用的 , 比如招抚“流寇”、善后、设置新的行政区划;重整里甲秩序;清丈土地、减免赋役;建立乡兵等 。 有些是江西首次实行 , 比如“保甲法”及与之相配套《十家牌法》 。 “保”在乡村 , “甲”在城市 , 都是以10户为一单位 。 《十家牌法》即每十家的所有信息记载于一个牌上 , 各户籍贯、姓名、年龄、面貌、职业、人丁数、有无来往及暂宿人口等 , 每天各家要拿着此牌轮番到各户门前 , 一一对照 , 一旦有可疑人出现 , 十家连坐 , 以避免藏匿流动人口 。

为了避免《十家牌法》在山地广大乡村地区流于形式 , 王阳明又在乡村地区实行了乡约制 。 这些都是政府加强基层社会控制的手段 。

虽然王阳明的阳明学一度兴盛 ,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阻止赣南、江西持续衰落的命运 。

南北贸易线路弃江就海

乾隆 22年至道光 22年(1757年—1842年) , 只开放广州一个通商口岸 , 由“十三行”负责与外国人进行贸易 。 在没有更先进交通工具的时代 , 从北京到广州的内河运输线是 , 京杭大运河—长江—鄱阳湖—赣江—珠江 , 鄱阳湖和赣江都在江西境内 , 江西无疑是对外贸易受益者 。

但鸦片战争之后 , 清廷开放了除广州之外的四处沿海通商口岸 , 远距离贸易从上海开始 , 沿东海一路向南 , 绕过南方内陆地区 , 江西受到全方位的影响 , 经济开始急剧衰退:从人员的职业到税收的减少 , 再也没有富商巨贾前来买卖了 , 政府税收全靠本地产品的收入 , 自然消费也减少了 。

对于山地面积居多的江西 , 纸和茶是本地的优势品种 , 但开埠使得江西商人的荣光不再 。

太平天国战争的大幅度破坏

江西处于太平军活动范围的中心 。 “太平军从1853年正月占领九江府至1865年退败广东之前的长达十余年间 , 曾先后五次进入江西省 , 使其遭受极大破坏 。 1855年11月至1856年4月……12府州60余州县被悉数占领 。 其中 , 1855年11月至1859年7月的4年时间 , 是石达开的10万军队和湘军主力展开激烈战斗的地区 。 ”“在太平军进入江西时期 , 不但太平军 , 而且流寇、土匪和无赖也蠢蠢欲动 。 ”

清朝后期极重的厘金税负 , 太平军和湘军团练战争的物资、费用 , 也都要从江西当地摊派 。 经济上失去了商道已是致命打击 , 再“太平军”、“流寇”、“教匪” , 破坏是全面的 。

历史的延续性

当然 , 除了江西何以衰落 , 《矛与盾的共存——明清江西社会研究》力图展示一个立体的“江西” , 着力描写了明清江西社会的方方面面 , 但对于江西的独特性点得还不明白 。 甚至在本书的序言中 , 作者多次表达的是与此相反的见解:江西社会各种各样的现象不仅仅限于江西 , 而是整个中国的缩影 。

确实 , 明代中后期全国都是动荡的 , 元末明初和明末清初都是朝代鼎革之际 , 社会秩序都不会好到哪里去;鸦片战争之后 , 整个中国都面临着内忧外患 。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全国都一样、江西只是缩影 。

其实 , 作者的料都齐了 , 差的就是点明和重新按照问题组织顺序、进一步阐释问题背后的原因 。 这对于一本把多年的论文按照主题汇编成集的书来说是很困难的 , 因为作者不是带着一个一以贯之的问题意识去写的 。 这还与本书主要依赖档案等官方正式文献 , 对于真正的“地方性”资料用得过少 , 对江西全省、整个中国的宏观把握不够有关 。

历史的延续性对于江西来说 , 要特别予以关注 。 在古代中国 , 对于无法完粮纳税、应付差役的百姓来说 , 山区存在的“重要性”是可以逃离到此处、继续存活下去 , 熬到减免政策或鼎革 , 所有的都一笔勾销 , 再重新来过 。 而这部分人的身份在这个过程中也发生变化 , 由“编户齐民”变成了不在册籍的“流寇”、“盗贼” 。 现在很多人对过去的中国的理解 , 好像每个省都一样 。 而其实每个区域是很不同的 , 找出大的历史进程中的不同 , 是研究江西社会的意义所在 。

江西是中国一个非常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省份 。 看起来 , 江西衰落的过程和古代中国的衰落过程是一致的 , 在近代遇到的问题也是相像的 , 但这无法解释江西本地的“土客矛盾”;无法解释“程朱理学”如何被“阳明心学”所替代;无法解释从富庶、文运昌盛到现在与上海、广东等的巨大差距 。

这些都要回到历史和本地实际去寻找答案 。 在小农经济居于主要地位的古代中国 , 交通便利、物产丰富(米、茶叶、瓷器、药材、茶油等)、科举上占优势即可以过得不差;在工业时代 , 有矿产资源、深加工企业、大型工业企业能够发展得很好 , 建国初期 , 并没有在江西布局大型工业企业;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 , 也不是江西这样的内陆省份;在后工业时代 , 靠人力资本取胜的今天 , 只有两所高校的江西 , 在资源集聚和资本集聚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 , 是比拼不过的 。

这不仅是江西面临的问题 , 也是中国所有不发达省份及贫困地区普遍面临的问题 。 从这个意义上讲 , 江西倒真有些中国缩影的意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