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一种阳光

作者：黎荔

世界再喧嚣，也容得下一个僻静的角落；世界再拥挤，也放得下一张小小的书桌；世界再错字连篇、诡异变幻，也插得进一行不占据任何空间的诗。我想起奥登的话：“时间无法容忍一个美丽的身体，却崇拜语言，原谅一个它赖以生存的人；宽恕懦怯、自负，把荣耀献在他们脚下。 ”是的，时间崇拜语言。三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从历史苍茫的彼岸与诗歌相携，风雨兼程向文明走来。那是诗歌的源头和元典。那歌吟诉说着圣光照耀的澈悟：敬天爱人、思无邪、心向善。闭上眼，母语伟大的河床里，冻结的时间已开始潺潺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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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人性的光芒。她的天性在真善一边。不朽的诗在寻觅，寻觅适于她问世的灵魂。诗歌，是纸上的生命，而每个生命，都是大地上的诗歌。

然而，唐朝留下了诗，宋朝留下了词，元代留下了曲，明清时诗歌没有太大突破，与大众文化渐行渐远。 20世纪汉语新诗浴火重生，但终不免步履蹒跚。进入90年代以后，随着商业经济的日益高涨，诗歌刊物发行量下降，很多诗人弃诗而去，诗歌逐渐小圈子化，在公共媒体上很难占据重要地位。中国诗歌步入了三千年未有之幽暗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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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中国人大都在动物地活着。这是个唯经济、唯物、唯钱、唯快、唯新的时代，这是一个缺失信仰的病态时代，整个中国，成了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成了一个人人都难辞其咎的作案现场。在教育方面，中国社会已经进入到继文革后期、改革开放初期的第三次“读书无用论”高潮，教育产业化、教育功利化盛行，读书对于很多人而言，只剩下功利的价值，而一旦功利的读书价值下降，读书就变得无用。

在民族的精神堤防即将失守之时，破除功利教育的诗教传统，正在重回民间大地和有良知的教师之中。我们接受教育不仅是一次大规模系统的知识接受，更是一次人文精神的陶冶。在受到博雅教育期间，我们完善了人格，明了了生命的意义，知道了存在于社会的意义，有了推动社会进步的能力与决心，并且乐在其中。 ——这就是教育的全部意义。人的学习需要严谨的学科教育，也需要更为宽广的完整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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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最高境界，是让学问走进生命，同时让生命启迪学问。这是我的教学理想，多年来为此倾注心力。在这浮躁功利的时代与国度，诗教之重振，是在以向生命的天性致敬的方式，在满足来自精神层面的生命的安全感。教育最根本的是要真诚、真实，追求真理，现在社会很多的假大空，人们缺少信任及安全感，就是因为教育体系没让我们变得更真实，没把最真的东西开发出来。中国长期来强调以文立国，文在许多中国人的心目中，近乎一种宗教。而文的核心正是诗。如林语堂所说，中国诗在中国代替了宗教的任务。西方人常常把人生的终极看作是神圣的、超越的、救赎的，而中国人却常常把人生的最高境界看作是诗意的、审美的、艺术的，二者之间有根本的不同。

不以美丽的诗歌，我们何以，把我们的孩子重新带回心灵的纯真？

只要良善、纯真尚与人同在，

人便会欣喜地

用神性度测自身。

神莫测而不可知？

神如苍天彰明较著？

我宁可信奉后者。

神本是人之尺规。

劬劳功烈，然而人诗意地

栖居在大地上。

这首诗，出自著名哲学家诗人荷尔德林之手，是诗人在一定的宗教背景下写成。诗人哲学家海德格尔对它做了最好的诠释：在神的保护下，我们才会找到心灵的故乡。诗歌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对人的精神从总体上起一种感发、净化、升华的作用，使人摆脱昏庸猥琐的境地，变为一个有志气、有见识、有作为的朝气蓬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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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审美、艺术的人生由什么来承载？诗。中国人的生命中对诗有一种解不开的情结，在中国人的人生构想中，诗意的人生要比庸俗的、充满功利色彩的人生更高一个层次。清代诗人袁枚曾写过这样的诗句：心从天外来千里，人在诗中过一生。虽然人类奔波于尘世之中，有着不同的人生追求，但生命的诗化却是衡量生命质量的唯一尺度。诗意栖居是生命本真状态的体现，你可以不是一个诗人，但你却不能放弃对诗意的追求。梭罗也说过“人类无疑是有力量来有意识地提高他自己的生命的。 ”“人应该而且可以生活得诗意而且神圣。 ”

以诗之名，当我们重新回归沉浸于纯净的精神生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诗歌都是不可或缺的。它是滋润生命的雨露和照耀人性的光芒。诗歌站在人类精神世界的前沿，并且永远与人类精神生活中一切永恒的主题紧密相连。一天之中的晨诵、午读、暮省，一生之中的幼年、童年、少年、青年、中年、暮年都应该养成读诗的好习惯，我们应该用诗歌开启每一日黎明，成为精神明亮的人。

诗歌从来没有走远，优秀的诗歌，一直存在于人们的心灵之中，她是担当、道义、关怀、仁慈、照亮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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