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游美国：为何纽约和唐长安，宋汴梁不一样？
戊戌变法失败 ， 革命家梁启超流亡海外 ， 1903年 ， 他因海外华人邀请访问美国 。
当时的中国旅行者 ， 由内地到上海香港 ， 眼前一亮感觉见到了新世纪 。
等从上海香港到了日本 ， 又感觉眼界一变 。
等从日本到了美国西岸 ， 眼界又一变 。
最后从美国西岸到美国东岸纽约等地 ， 才感慨这才是繁荣的顶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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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后期纽约的高架铁路系统
在纽约 ， 最高级的旅馆房间每日150元 ， 豪华程度向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靠拢 ， 就连李鸿章来访都只能住房价仅一半的二等房 。
回顾纽约城市史 ， 梁启超发现纽约从一个人口仅两万的小城发展为逾三百五十万的”世界第二城“仅花费了120年（1783-1903年）
梁启超深入思考 ， 他认识到19世纪以来 ， 纽约这种大城市的发展根基和趋势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 。
古代大都市 ， 无论东西 ， 大多是由于政治军事上的目的而设立 。 中国的长安和汴梁毋庸多说 。 而古代希腊之雅典 ， 斯巴达乃至中世纪的意大利都市 ， 也都是先成为政治中心 ， 之后再转变成经济中心的 。
梁启超认为：这种因政治权力的集结而造就的大都市 。 虽然也能达到繁盛 ， 但终归有所限度 。
而在现代 ， 以纽约为代表的 ， 以制造业和商业为根本的现代大都市 ， 其发展速度和限度才真正不可限量 。 梁启超看好欣欣向荣的纽约 ， 认为纽约的发展在1903年还远远没有到其极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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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 ， 由全球化与世界城市（GaWC）研究网络编制的全球城市分级排名——《世界城市名册2018》中 ， 纽约和伦敦并列 ， 同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Alpha++级别 。
近代社会学家赫伯特·斯宾塞曾有名言：野蛮时代 ， 以生产机关为武备机关之供给物 。 文明时代 ， 以武备机关为生产机关之保障物 。
宋代的汴梁（开封） ， 虽然没有长安和洛阳那样的四塞险固利于防守 ， 但开封交通便利 ， 雄踞中原 ， 利于战 ， 利兵利民 ， 对于五代年间的各个侵略心极强的政权来说 ， 可进可退 。
公元952年 ， 周太祖郭威正式下诏动用55万人工修补开封城墙 ， 他认识到 ， 后周建设开封 ， 不可能仿照汉制或隋制在一片白纸上重新规划 ， 只能根据开封当时的实际情况加以改造 ， 所以后周-北宋时期开封城的规划严整程度 ， 不如唐长安 。
但正是因为少了官府的规划 ， 反而使中国大都市从唐长安那种封建堡垒型的”巨大兵营“ ， 转变为更符合近代标准的商业大都市 ， 由于坊市的取消 ， 在北宋开封的每一条街道上 ， 都开辟出新的商业空间 ， 从而为民间工商业的蓬勃发展准备好了温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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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的汴梁（开封） ， 几乎具备了近代城市文化所拥有的一切要素：发达的娱乐和餐饮服务 ， 以消防队为代表的市政建设和公共交通 ， 甚至还有剿之不尽的黑社会治安问题 。
而北宋汴梁人口一般意见是远远超过百万 ， 甚至有人认为在1000年前后已经超过二百万 。 超过同时期伦敦规模百倍 。 最繁荣的地带人口密度超过每平方公里1万人 ， 即使和今天的大城市相比也毫不逊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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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 仅仅过了40多年后 ， 宋金停战 ， 宋朝使臣访问已经归属金朝的开封城 ， 发现过去最繁荣的外城区已经是大片的废墟 ， 长满了草 ， 几十年前生活在这里的百万居民已经无影无踪 。 当年热闹的坻店 ， 酒楼 ， 商铺变成了田地和废墟 ， 野狗和乞丐穿行其中 ， 到处寻找食物和物资 。
金人未必不想重建开封的辉煌 ， 海陵王完颜亮力排众议坚持迁都开封 ， 并重修宫舍 ， 但奈何中国经济中心已经南移 ， 想恢复汴京的辉煌已成水中之月 。 后来的元明清三代 ， 开封城的人口一直保持在三四十万的数量 ， 逐渐默默无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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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年的开封地图
另一个例子唐长安 ， 其实也是如此 ， 自隋大兴城建成 ， 到晚唐朱全忠废毁长安 ， 历时约300年 ， 宋人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哀叹“长安自此遂丘墟矣” 。
后世虽然有长安城 ， 但已经和盛唐时期完全不是一回事 。 宋代的长安城是以唐代的宫城为基础改建的 ， 面积只有唐代长安城的1/16 。
唐长安庞大的都市区快速退化成田园和荒野 ， 曾盛极一时的雁塔 ， 曲江 ， 在宋代”皆为野草 ， 不觉有黍离麦秀之感 。 “
我们按照梁启超的思路回过头去看 ， 唐长安 ， 宋汴京等古代大都市确实有过于依赖政治和军事因素 ， 重消费轻生产的问题 。
北宋元丰年间 ， 因为朝廷推行免行钱改革 ， 我们得到了当时开封城内所有民间工商业者的人数资料 ， 合计约有15,000户 ， 只占到全城户口1/10强 ， 还没有开封的驻军多 。 就算把在官府手工作坊中工作的官匠或者兵匠加入 ， 宋代开封从事工商业者也不过占到城中户口的20%左右 。
而我们翻开民国时期1947年中国各大城市人口成分调查 ， 会发现哪怕是刚刚有了初级工业化影子的现代城市 ， 其工商业从业人口比例 ， 也大大高于宋代开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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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20%的人从事工商业 ， 能够供养上百万的消费人口吗？显然不可能 ， 所以北宋朝廷规定 ， 各州郡的财赋 ， 除自留一小部分外 ， 其余运往京师开封或其它指定地点 ， 由中央掌管 。 事实上是从全国单方面吸血 ， 养活一个庞大的中央朝廷及驻军 。
1080年 ， 为了推行保马法 ， 朝廷在北方各地搞了一次财产调查 ， 结果发北方各地区40%的富户都居住在开封 。 （富户的标准是在城市拥有300万钱家产 ， 在农村的则拥有500万钱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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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当时的开封能集中全国财富？这并不是一个市场经济下自然而然形成的结果 ， 而是因为政治权力集中而导致的特殊现象 。
政治权力集中造就了唐长安 ， 这一趋势甚至比宋代汴梁更为明显 。
《邺侯家传·门匠》条载:唐时运漕,自集津上至三门,皆一纲船夫并牵一船,仍和雇侧近数百人挽之 。 河流如激箭,又三门常有波浪 ， 每日不能进一二百船 。 触一暗石,即船碎如末,流入旋涡中,更不復见 。
三门峡附近的船工都是山西平陆人 ， 自古有句话：自古无船匠墓,为何没墓？因为干这行的迟早都会死在激流中 ， 死无葬身之地 。
另外 ， 当地传说水下有米堆 ， 谷堆 ， 都是数百年来往的沉船累积所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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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平陆县人要世代干这种危险性极大的工作？因为唐代长安的百万人口需要粮食 ， 而这些粮食在关中平原不能解决 ， 所以需要从关东地区千里迢迢的运输而来 ， 古代主要是凭借水运 ， 在三门峡这里处 ， 水流急速 ， 险滩暗礁遍布 ， 漕船稍不留神就会撞得粉身碎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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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时期 ， 每年必须经由三门峡地区从河北和江南 ， 向长安运输400万石粮食 ， 这样才能供养唐代长安的百万人口 ， 如果不是因为政治上的强制力 ， 很难想象会有人愿意花费如此大的代价运输这么多粮食到达长安 。
所以为何长安在唐末被毁灭后无法复原？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政治上的奇迹 ， 后来的朝代犹豫再三 ， 继续花费如此大的政治和经济资源来重建这种运输体系太过困难 ， 还不如直接迁都到粮食供应更方便的东部地区去 。
所以说无论是唐长安 ， 还是宋汴梁 ， 这种由政治权力营造的巨大都市 ， 是中国古代中央集权体制结成的特殊现象 。
后世的西安和开封也许未来也能重新站到世界之巅 ， 但那必定是因为具备了强大的科技 ， 制造业的缘故 。
参考资料：
梁启超《新大陆游记》
唐关中农业与长安城粮食供应研究
清末新政与中国早期城市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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