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这一生有点惨

三国名将辈出，但若论出身，没有比邓艾更“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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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家境贫苦。邓艾是义阳棘阳（今河南新野）人，据说祖上曾是大族，但到邓艾时早已沦为寒门。他自幼丧父，曹操攻下荆州后，邓艾及母亲被强迁到汝南（今河南上蔡）做屯田民。当时邓艾年仅十二岁，可能是年纪小，也可能是家里田少，他只能去给当地农民放牛。至于受过什么教育，史无记载，反正十二岁时已经可以读懂碑文，还从碑上的“文为世范，行为士则”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邓范，字士则，后来因与同族的人重名才改为邓艾。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邓艾是个少有大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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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家里穷，邓艾还有个一般人没有的缺陷——口吃，也就是说话结巴。这种毛病不仅会说话困难，表达不清，还非常影响形象。从邓艾的人生轨迹来看，这个缺陷对他产生了深远影响，甚至他的成名和毁灭，都和这个缺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过了几年，邓艾凭才学被推荐为都尉学士，算是成为储备干部，但由于口吃，不能担任正式官吏，只能做一名看守稻草的小吏。此时的邓艾，虽然仕途渺茫，但始终心怀远志，每见高山大川，都要在那里勘察地形，指划军营处所，遭别人讥笑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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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

是金子总会发光。有些人少年得志，有些人注定大器晚成。过了近二十年，邓艾总算当上了管理屯田事务的小官。一次上洛阳出差，有幸见到了太尉司马懿。司马懿很赏识他的才能，征召他为太尉府的掾属，后升任尚书郎。据说邓艾因为口吃，在说自己名字时经常不由自主的“艾艾”个不停，司马懿就打趣他：“你老说艾艾，到底有几个艾?”邓艾回答：“凤兮凤兮， ,故是一凤。 ”别看这八个字，其实大有玄机。 “凤兮凤兮”出自论语，原是一位狂士讽喻孔子的，用在此处，既巧妙地回答了问题，同时还有以“凤”自比的意思。司马懿听了赞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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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司马懿是邓艾一生的重大转折点。从此他就像开挂一般，才华和抱负得到了充分施展。

正始初年，他根据自己在屯田方面的经验，建议开凿河渠，兴修水利，在淮北、淮南实行大规模的军屯。从此，淮水流域的水利和军屯建设得到飞速发展，军粮富足，魏国在东南的防御力量大大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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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

此后，邓艾又一路升迁，先后出任南安太守、城阳太守、兖州刺史等重要地方官，又先后加封讨寇将军、镇威将军，上马管军，下马治民。他每到一地，就提倡垦荒，发展生产， “荒野开辟，军民并丰”；他多次击退蜀、吴军队的进犯，随司马师平定了淮南的叛乱，还通过对匈奴的分化和怀柔政策，稳定了边疆局势，可以说在内政和军事上都有卓越建树，是真正的文武全才。到司马昭主政时期，邓艾已成为征西将军和拥有六千六百户食邑的邓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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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艾一生最高光的时刻，当然是偷渡阴平、迫降蜀汉，使三国变成了两国。古往今来， “灭国”一直是武将功业的顶点。以这个标准，说邓艾是三国功劳最大的将领也不为过。只是，这个功业的顶点，也是他人生的终点。

邓艾是怎样裹着羊毛毡子滚下蜀地的高山深谷、怎样带着三万士兵陷入死地而后生、最终杀到成都，让刘禅不战而降的，这里不再赘述。相比之下，他在入蜀之后的所作所为更值得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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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

自古以来，数不清的武将和军阀，倚仗蜀道天险割据称雄，又何况邓艾手握重兵，功高震主。所以，从进入成都的那一天开始，邓艾就处在一个瓜田李下的境地，稍不留神就会挑动司马昭敏感的神经。而事实证明，邓艾虽然文韬武略，眼光非凡，但入蜀之后却步步踩雷，成功引爆了司马昭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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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兵灭蜀，成就不世之功，邓艾开始急速膨胀。他没有请示朝廷，就擅自给刘禅和蜀汉官员封官拜爵，还傲慢地对蜀人说：“遇上我是你们的造化，若是换了别人，你们早就被屠城了！” ，又评价姜维：“虽也是一时豪杰，却不是我的对手。 ”明明是一代名将，丰功伟绩，硬是说出了“小人得志”的即视感。

接着，邓艾给司马昭写信，畅谈自己对时局的看法，说当下将士都已感到十分疲劳，不能再轻易动兵，应先让士兵发展生产，修整战备，然后让东吴知道他们所面临的局势，明白利害关系。还应厚待刘禅，以便招降吴主；如果将刘禅送到京城，东吴的人认为这是软禁流放，将不敢归附。所以应暂让刘禅留在蜀地，封为扶风王，让他享受幸福生活。郡内有董卓旧宅可作为他的宫室。封赐他的儿子为公侯，分郡中一县为食邑，用以显示归顺朝廷所获的恩宠。那样，东吴就会畏威怀德，望风归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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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

应该说，邓艾的这些建议是非常具有远见的，而且相当可行。然而，这封信的文风大有问题。换了我是司马昭，读了这样的信也会不舒服。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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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它几乎没有“客套” 。大凡懂事的武将，在立下大功后，都会把功劳归于主上，说我的成绩都是在主上的英明领导下取得的，把领导的马屁拍到位，不仅能让领导开心，还能大大缓解他的疑心。然而邓艾这封信却上来就直通通地说事，几乎没有半句废话。

另外，它写得太“具体”了。本来你可以提建议，可以发表看法，但说到休养士兵、厚待刘禅、招降东吴这一层也就够了，具体的措施可以谦恭地请求领导指示，给领导发挥的余地，显示领导的英明正确。但邓艾呢，不光提出了大政方针，连封刘禅什么王、让他住哪里、给他儿子什么爵位都说出来了，这就会给领导很不好的印象，仿佛邓艾已安排好一切，司马昭能做的只有乖乖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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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即便提出具体措施，也应该小心地说一句：“这只是我的一点不成熟的建议，具体怎么办，还要听领导的” 。可惜邓艾也没说，使得这些建议看上去更像命令。

难怪，司马昭看了信十分不爽，赶紧让监军卫瓘敲打邓艾：蜀地的事必须经我批准，不准擅自实行。

这个时候，邓艾作死的劲又上来了。他再次上书：“我受命征讨，敌人首脑既已归降，应当尽快授予官职，以便安抚他们，这是符合时宜的。如果等待朝廷命令，往返道路，耗费不少时日。《春秋》上说，大夫出守外地，如果遇有保卫国家、有利国家的事，专断是可以的。而今东吴未平，地势与巴蜀相连，不应当拘泥于常法而失去时机…….”

这段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问题是，这句话真的不能乱讲。

如果是两军阵前，敌情千变万化，主将需要临机制变，这个时候的君命确实可以“有所不受” ，而且只要打了胜仗，君主也不会怪罪。但是，眼下蜀地已经归顺，自己大功告成，这个时候再说“君命有所不受” ，简直无异于宣布造反。

而且邓艾忘了，除了远在洛阳的司马昭，他的背后还有一个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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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

这个人就是钟会。

钟会出身名门世家，对放牛娃出身的邓艾自然瞧不大起。他和邓艾一同受命伐蜀，自己兵力又是邓艾数倍，不想邓艾却乘自己和姜维对峙之际偷渡阴平，独揽大功，这让钟会嫉恨不已。所以，等邓艾成功引起司马昭的疑心之时，钟会果断补刀，和手下一起联名上奏，说邓艾要造反。

司马昭的反应只有六个字：“诏书槛车征艾。 ”

一道收捕的诏书，一辆押解的囚车，邓艾没做任何反抗，和儿子一起乖乖被捕。

就在邓艾被押往洛阳的途中，那个喊着邓艾要造反的钟会却造反了，可惜事情干得太糙，被不听话的部下们杀了。钟会一死，邓艾手下的将士们追上囚车，把他拉了回来，可惜押解邓艾的卫瓘曾和钟会一起告邓艾谋反，很怕邓艾报复，硬是派人追上囚车，把邓艾父子杀掉了。邓艾在洛阳的儿子也全部被杀，剩下的家人被流放西域。

和钟会相比，邓艾的死十分令人惋惜。钟会是真的造反，而且蓄谋已久，而邓艾根本就没有反心。至始至终，他都是忠于魏国——至少是忠于司马氏的。邓艾的死，更像是一出性格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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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炎

他出身“微贱” ，又有口吃，放过牛，看过稻草，在社会底层混了三十多年才出人头地，这种成长经历很容易使人变得自卑，而自卑的人又是最容易自我膨胀的。邓艾在灭蜀之后的“深自矜伐” ，与其说是居功自傲，不如说是长期自卑心理的彻底宣泄。

他太急于立功，刚刚灭蜀又想着灭吴，这不得不让领导怀疑他的野心；

他的“君命有所不受”只是不想浪费时机，却被领导怀疑是独断专行；

他对时局洞若观火，却不善揣摩领导心思，一心为国却不讲表达方式——我甚至认为，是口吃的毛病使他习惯于不说废话和套话，只说最关键的话以节省口舌，而这种话风又影响了他的文风；

他不注重和同撩搞好关系，让钟会在背后捅了刀子……

但无论如何，邓艾毕竟是冤死的，他的缺点和他的功绩相比是微不足道的。邓艾死后九年，已经代魏建晋的司马炎宣布为邓艾平反，承认他“忠而受诛，信而见疑” ，并将他的孙子封了官。

邓艾九泉有知，也可聊以自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