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智慧：难以参透的忠义

忠义，只是两个方块字，在中国人心里，却是一枚荣誉勋章。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为此二字，抛头颅，洒热血。人死后，能得二字之一为谥号，便足以光耀门楣，泽培后世；若说一个人不忠不义，那此人便将遗臭万年，子孙后代亦将蒙羞。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简单二字，不啻为一座大山。

然而何为忠义？为何评价？如何评价？谁来评价？

历史智慧：难以参透的忠义// //

让我们来看一看，历代人评价为忠义的一个人，他有何表现，如何挣得忠义二字勋章。

上文说到，智伯被韩魏赵三家联合攻灭，智伯被斩首，智氏家族被诛灭。赵襄子深恨智伯，将智伯的头骨做成盛酒的器具，每逢重大宴席，便当众展示。

智伯家臣豫让，在大战中侥幸得脱，保全性命。听闻赵襄子行径，流泪喟叹：士为知己者死，我受智氏大恩，如今智伯身死族灭，辱及骸骨，我偷生于世，何以为人？

于是豫让决心为智伯报仇，刺杀赵襄子。他先是更名改姓，乔装打扮成做杂役的，怀揣利器，潜入赵襄子的专用厕所中。等着赵襄子上厕所之际，刺杀之。不料赵襄子走到厕所门口，忽然心跳不已，便让人搜查厕所，一搜之下，抓住了潜藏的豫让。

豫让见到赵襄子，自报姓名家门，直说是为了给智伯报仇。赵襄子左右皆说豫让为逆贼，该当处死。赵襄子却说：智伯身死无后，而豫让欲为之报仇，真义士也。杀义士不详。

于是下令释放豫让。临行之前，赵襄子又问豫让：我今天放了你，能否尽释前仇？

豫让说：放了臣，是您的私恩，报仇，是臣的大义。

赵襄子左右皆说：此人无礼，纵之必为后患。

历史智慧：难以参透的忠义// //

赵襄子说道：我已承诺放了他，怎么能失信？今后小心避让提防便是。

于是赵襄子回到晋阳，避豫让之祸。

但是豫让回到家中，还是日夜想着报仇。他的妻子劝他再去韩氏或魏氏谋职，再求富贵。豫让大怒，离家而去。豫让想要再入晋阳城进行刺杀，害怕被人认出，于是刮掉眉毛胡须，用漆涂抹身体为癞子之状，假装在晋阳城中行乞。这在古代已是极端不自爱了。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损毁，若有损毁，是极大的羞辱。豫让此举，已是孤注一掷，可见豫让之决心。

豫让妻子在晋阳城中找寻豫让，听到豫让行乞的声音，说道：这是我夫君的声音。于是便走向豫让，说道：其声似而人非。

豫让恐声音尚在，被人察觉，于是吞碳，是喉咙便沙哑，这时，谁也难以辨认豫让了。

有豫让之友，素知豫让之志，见一乞丐行为举止异常，疑心为豫让，私下打招呼，果然就是他。于是友人为豫让出主意：你有报仇的志向，但是没有报仇的方法。以你的才能，假装投奔赵氏，必能得到重用。那时趁机刺杀，必能成事。何必自毁形貌。

豫让回道：我如果做了赵氏之臣，而复行刺，是贰心也。如今漆身吞碳，为智伯报仇，正是要那些心怀二心的臣子感到羞愧。就此别过，不再相见。

历史智慧：难以参透的忠义// //

话说赵襄子在智伯新挖的河道上修了一座桥，曰赤桥。建造完毕，赵襄子亲往查看。豫让埋伏在桥下，假装死尸。赵襄子乘车来到桥前，拉车的马突然停步嘶鸣。赶车的人连连鞭打，马就是不肯上桥。赵襄子命人搜查，又将豫让抓住。

虽然豫让容貌声音改变，但赵襄子还是认出此人就是豫让。赵襄子大怒，说道：我之前已经破例放了你，你今天又来行刺，老天也保不住你了！命手下拉出去砍了。

豫让向天而号，血泪俱下。人笑他怕死。豫让说：我并非怕死，痛心我死之后，就没人为智伯报仇了。

赵襄子问他：你先前侍奉过范式、中行氏，此二氏皆为智伯所灭，你忍耻偷生，反而侍奉智伯，不为二氏报仇。如今智伯死了，你却报仇心切，为何？

豫让：君臣以义合。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心腹；君待臣如犬马，则臣待君如路人。我侍奉范氏，他只以众人相待，我也用众人的方式回报他。我侍奉智伯，他以国士相待，我也要用国士的方式回报他。岂能一以贯之。

赵襄子：你心如铁石，我不能在释放你了。解下佩剑，令其自杀。

豫让请求赵襄子脱下衣服，让自己砍一下。赵襄子有点欣赏豫让，同意。豫让挥剑，对着赵襄子的外衣，三跃三击，然后自裁。

历史智慧：难以参透的忠义// //

赵襄子令人收豫让骸骨，安葬之。

这便是豫让的故事，豫让不肯苟活，不肯再仕，漆身吞碳，一心要为智伯报仇，被后人冠以忠义之名。

可是我却难以理解这种忠义。

何为忠？《忠经》有解：忠也者，一其心之谓也。即对个人、组织或信念始终如一。那豫让的表现怎么称得上忠呢？他做范氏的家臣，范氏灭，便改投智氏，能称得上是忠吗？

他的辩词说，视为知己者死。范氏不重用他，智氏重用他，所以他认为智氏是知己，可以为之而死。这个逻辑可以理解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尽忠。对我不好，我就可以不尽忠。不管主公为品行为人如何，只管对自己是否重用，来决定自己是否尽忠，这样理解忠，是不是太过狭义了？

再者说，豫让在范氏供职，未被重用，也未听过立过功劳。一个人没有立过功劳，没有好的表现，怎么能被重视呢？难道一定是要先有领导的重视，才有意愿去立功吗？好比一个人加入一家公司，不想着好好表现，升职加薪，反而想着直接就职总经理，才愿意好好表现。这能称得上忠义吗？

历史智慧：难以参透的忠义// //

再者说，豫让在范氏供职，既然不被重用，为何不早早跳槽。非要等到范氏被智伯灭了，才肯定跳槽，而且跳槽对象恰恰就是灭了原主公的智伯。这不是很滑稽吗？不被重用，却不跳槽，这不就是我们常见的混工资磨洋工之人吗？跳槽的话，往哪里跳不好，非要跳到智伯那里，这不是投敌吗？好像篮球界里的杜兰特，打不过你，便加入你。这能说的上忠义吗？

再者说，豫让对朋友说的慷慨激昂，要令天下心怀二心的人羞愧，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一方面高唱良禽择木而栖，一面又喊从一而终。自相矛盾，哪里说得上忠义。

再者说，豫让认为赵襄子释放他是私恩，而他要为智伯报仇是大义。可是什么是大义呢？智伯无视晋侯，假传命令，胁迫三家割地，这能算得上大义吗？智伯本就不是德行高尚之人，豫让对智伯死心塌地，也不是因为智伯厚待了他。这才是真正的私恩啊。而赵襄子面临一个刺杀自己的人，却破例释放他，这看上去更像大义吧？

真的搞不懂，豫让有什么好被歌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