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既写古代又写现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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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能既写古代又写现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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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革新》巫鸿美术史文集卷一 , 另有卷二《超越大限》

董牧孜 擅于格猫致知 。

出于采访的缘故 , 急来抱佛脚读巫鸿 。 最新出版的《巫鸿美术史文集》是编年体 , 从早年写古代美术史的论文和讲稿开始 , 看他往后的研究怎么开枝散叶 。 巫鸿也太能写 , 从古搞到今 。 书的话题从黄泉下、古墓中 , 跑到了屏风前、废墟里 , 又在东村与三峡同当代艺术家一同玩耍 。 总是多任务操作 , 不同课题研究彼此交叉 。 好像学术写作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 。

巫鸿早年在故宫干过活 , 是“文革”后最早一批的艺术史留学生 , 有美术史与人类学双博士的训练 。 这种处身交叠和断裂处的历史位置 , 也算时代幸运儿 。

我对于他最直观的印象是 , 保养很好 , 皮肤很好 。 听说他的迷妹很多 。 巫鸿曾是考古学家张光直的学生 , 也是今天西方学界认可度高的中国学者 。 作为大佬自然也有争议 , 最著名的一桩公案是西方学者贝格利对巫鸿《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的差评 , 李零、田晓菲等学者都参战 , 堪称一场学术上的“科索沃战争”(李零语) 。 这场辩论有点好玩 , 体现出不同艺术研究背后的不同史学观念 。

对于美术史 , 我是非专业读者 。 但翻书党有乱翻书的读法 。 写论文时养成读书较“专”的习惯 , 做采访人员时又改作看书较“杂”——都是为了写 , 也就都带点功利意思 。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 , 就爱看别人怎么写 , 他们的脉络是什么 , 再想象拙劣如我的写手还能怎么处理——就连读余秋雨时也这么想 。 假如把我丢到亚欧落寞古文明的国家去写《千年一叹》 , 每天交稿一篇 , 需要哪种知识结构和信息储备?该怎么组织起我的情感与惊叹?想想就苦恼 。

既写古代又写现当代 , 巫鸿的写作谱系如此 , 活动谱系也这样 , 还搞了很多策展和艺术家个案研究 。 当然 , 这不能算是罕见 。 艺术家朋友说 , “搞中古历史研究 , 再插一杠子当代艺术”是个流行的模式 , 意大利的奥利瓦 , 德国的于贝尔曼 , 还有一些国内学者都这么干 。

读巫鸿写中国古代美术 , 让我感到极大的轻松与快乐 。 庙、墓、玉器、佛教美术、敦煌洞窟、石棺乃至五岳等 , 考古部分也没什么距离感——我当然无法从专业上做优劣判断 , 但大致理解自己读感上的亲近 。 一方面 , 他写的东西有对话、沟通的欲望 , 读者意识强;另一方面 , 大概来自方法论上的熟悉 , 似乎是在看中国古代事物自身与西方理论变换体位的左右互搏 。

用一个读艺术理论的朋友的话说 , 他“摘概念非常巧 , 书名也起得好” , 比如《废墟的故事:中国美术和视觉文化中的“在场”与“缺席”》、《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 , 中西合璧弄得漂漂亮亮 。 他能巧妙把玩概念的游戏感 , 将中西研究对象与方法论框架摆盘对照 , 模糊古代与当代的边界——当然 , 要带着问题意识与足够的警惕去这么做 。

巫鸿自己这么说 , 古代与现代之间 , 对他来说不存在思想和写作上的转换困难 , 只有研究材料、目的和方法的区别 。 随便举例 , 就说《废墟的故事》 。 中国虽然有凭吊怀古诗 , 但建筑和图像之中并没有西方那样的废墟美学——西方浪漫主义看待废墟的传统 , 后来成为流行的美学态度 。 要怎么把中国(非西方视觉传统)的废墟 , 作为一项严肃的学术研究对象?肯定要带着对西方历史经验是否有普遍性的反思 , 还要探索中国古代艺术自身的特殊形态和历史逻辑 。 进入现代语境就好说些 , 我们有圆明园这样的战争废墟 , 还有上世纪90年代以来现代化建设下的城市废墟 , 当代艺术家很热衷这些 。 于是《废墟的故事》就有了当下的面貌 , 第一章是古代艺术 , 后两章是现当代 , 用“过去与未来之间”做个总结——熟悉亲切的汉娜·阿伦特出现了(借用她的著作) 。 假如我还要从事论文生产 , 这种写作思路具有绝对的可模仿性 。

读巫鸿时 , 突然再次意识到自己跟传统中国知识体系的距离感 , 似乎总要借助西方理论的中介 , 来更接近中国自身的传统 。 全球化时代接受教育的文科学生 , 大概多有如此的窘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