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 ——14\故人归里

提示您,本文原题为 -- 阿柳 ——14\故人归里

一人背着行囊从码头上过来 , 走路时有点拐 。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 , 茫然地环顾一下四周 。 来者是阿滔 , 从南洋回国了 。

码头上店铺林立 。 各店门口都插着一把竹竿 , 竹竿上悬挂一盏马灯 , 马灯的蜡纸上分别写着同春、恒发、协记等名称 。 整条街亮堂堂的 , 与洞头江停泊船只灯光相呼应 , 引来无数渔民、当地人在这里喝酒猜拳、宵夜品茶聊天 。 被人们誉为小香港 。

美玉和褚银伯在小食店喝杯小酒 , 看见阿滔 , 三人相拥在一起 。 几位重新坐下 , 又炒了几个菜 , 端上一壶老酒j , 各斟上 , 碰一杯 , 美玉说:“你在南洋情况如何?我们一直很惦记!”

阿滔说:“一言难尽 , 不过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说 , “吃了酸甜苦辣 , 落叶归根了 。 ”

“时间过得真快 。 你出去 , 才二十几岁 ,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 。 ”美玉似乎想起什么事 , “对了 , 阿柳啊回洞头了 , 你知道吗?”

“阿柳啊回洞头?”阿滔一时费解 。

“说起话长 , 日后再慢慢告诉你 。 不过 , 他现在已结婚 , 是日本兵田川司令夫人 。 ”美玉说 。

“啊?”阿滔听了美玉之言 , 马上打断他的话 。 勃然地从椅子上弹起 , “嫁给日本兵 , 她是病急乱投医!全中国 , 都没有人嫁了是不是?真是神经病!今后她怎么做人?我与日本鬼子 , 有不同戴天之仇!她现在哪里 , 我去叫来问问!”

“阿滔 , 你先别冲动 , 我还没把话说完 。 阿柳不是嫁给别人 , 是嫁给田川 , 还算是有良心的日本人 。 还记得当年 , 在我家晚宴献花的那个人吗?就是他 , 那个叫山水的青年 , 现在变成阿柳的丈夫 。 人的命运 , 真是不可预测呀!”美玉说 。

阿滔闻言 , 默然了 。 这回 , 他不吭声 , 垂头丧气 , 五指插入头发中 , 乱抓几把 , 说:“她嫁谁 , 是她的自由 , 关我什么屁事!我又不是她什么人 , 瞎操什么心!”

“我知道你讲气话 , 阿柳是个好人 。 这几年 , 她为洞头人做了许多好事 , 又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 ”美玉说 , “这样吧 , 改天我安排 , 你们见个面!”……

凭窗远眺 , 眼前景色 , 对阿滔再熟悉不过了 。 洞头港、半屏山、大瞿岛 。 海上依然停泊着那么多的船只 , 人们依然在码头上忙忙碌碌 。 不远处 , 一只白底渔船 , 搁浅在沙滩 , 几个渔民抓着一捆捆干草干地瓜藤在烘船 。 火光映红着一大片沙滩 , 烤去了那些附在船底下的藤壶等贝类 , 让船身更轻快更稳固 。

八年前 , 从这里坐船去南洋 , 本以为可以大显身手大干一番事业 。 不料 , 自己却像一只海鸥 , 在空中飞翔一大圈 , 又转回鸟巢 。

“当当当”几声敲门声 , 把阿滔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 他暂时住在美玉家里 。

开门时 , 来人居然是阿柳 。 两人久别重逢 , 一时无言以对 。 稍等 , 阿柳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阿滔注视着阿柳 , 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 依然焕发青春的光泽;大眼睛仍那么迷人 , 略带一丝忧愁;体态比昔日丰满 , 却风韵犹存 。 “阿柳 , 我对不起你!”

“我理解 。 你后来没给我写信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到马来西亚接管了大伯工厂 。 不久就结婚生子 , 实出无奈 , 请你原谅!日军侵略马来西亚 , 把我在槟城的工厂炸为灰烬 。 我从一个百万富翁 , 变成了穷光蛋 , 破产了 。 后来 , 大伯去世 。 我去当兵 , 在一次战斗中受重伤 。 身体康复后 , 就退伍了 。 ”

“你这次回国 , 还准备回去吗?”阿柳望着阿滔 , 心潮起伏——当年日思夜梦的滔哥 , 现在就坐在身边 , 好像就在做梦一样 。 岁月磨却了他英俊的面庞 , 变得老成了 。 脸角的一道疤痕 , 受伤的印记 , 让他永远难于忘却那场战争 。 他的大腿因被炮弹炸成重伤 , 连现在走脚都不方便 。 战争不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 更是带来无尽的心灵和肉体的创伤 。

“我已经和马来西亚的妻子离婚了 , 带一个儿子回来!”

“带儿子回来——”阿柳念叨着 , 好像有数支针刺痛她的心 。 “滔哥 , 我们原本也有一个孩子 。 ”

“哦 , 真的吗?他现在哪儿 , 快让我看看!”阿滔一时激动 , 握着阿柳的双手摇晃着 。

阿柳不语 , 只顾暗暗垂泪 。

阿滔平静下来 , 似乎明白了一切 。 说:“对不起 , 对不起 , 都是我的错——”

沉默了 , 室内静静的 。

阿柳站了起来 , 踱到窗边 。 天上的一片乌云往北飘荡着 。 几只海鸥鸣叫着从水面上一掠而过 , 惊吓了水里的一群小鱼儿 , 纷纷飞跃了起来 。

“你今后怎么办?”声音很小 , 几乎让人听不见 。

“回大门老家 , 你呢?”

“我……我不知怎么办 。 ”声音依然很小 , 像在自语 。 “我和田川之事 , 你也应该知道了 。 当时 , 你在国外 , 我无依无靠 。 田川的出现 , 我以为找到了真爱 。 谁晓得 , 他后来加入了军队 。 几年相处 , 他是真诚的 , 我感谢他 。 不过 , 他近日要回国 , 我不想跟他走 。 ”

“你一路过来 , 也不容易 。 你不去日本 , 是对的 。 我在大门岛等你!”阿滔从衣领里掏出那块玉牌 , “你说过 , 玉牌在 , 阿柳在 , 我会好好珍惜的!”

阿柳卷起袖子 , 露出那只阿滔送的砗磲手串 。 目睹信物 , 泪水扑簌簌地掉 。 “滔哥 ,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柳妹!”阿滔搂着阿柳 , 就像当年坐在小舢板分别时的情景……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

阿滔开门 。 门外 , 美玉慌里慌张地:“快快 , 阿柳啊 , 救人要紧!”

“谁出事了?”阿柳问 。

褚银伯和媳妇站在一旁 。 媳妇一边哭一边说 , “阿柳啊 , 请你救救我那个不孝之子一舟吧!”

“阿嫂 , 一舟怎么了?”阿柳又问 。

褚银伯抢过话题 , 催促道:“阿柳啊 , 我们边走边说 , 要不来不及了!”

阿柳马上夺门而出 , 跟众人抄近路往岙内赶去……

j:老酒——洞头人习惯把黄酒称为老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