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大英博物馆“特洛伊”展中的阿喀琉斯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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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1日，展览《特洛伊：神话与现实》在大英博物馆开幕。展览展出300件与特洛伊城相关的历史文物与艺术作品，年代跨越3000年，深入探讨特洛伊神话对西方艺术与文学史的影响。

其中，英雄阿喀琉斯是特洛伊传说，也是此次特展的主角之一。阿喀琉斯到底是谁？他在特洛伊之战又发挥了什么作用？大英博物馆公众号以此讲述了这位半人半神英雄的故事，从阿喀琉斯出生，到他为好友帕特罗克洛斯的死悲痛万分，再到其复仇……

阿喀琉斯的父亲是色萨利国王佩琉斯（Peleus），而他的母亲则是海洋仙女忒提斯（Thetis ）。众神之王宙斯（Zeus）和海神波塞冬（Poseidon）都钟情于忒提斯，互为情敌。但是，先知警告众神忒提斯之子将会比其父亲更加强大。为此担忧的宙斯最终决定将忒提斯嫁给一名凡人，这样她的儿子便不会有能力挑战自己的权威。而在另一个故事版本中，忒提斯拒绝了宙斯的求爱，恼羞成怒的宙斯因此下令禁止忒提斯嫁给神。无论在哪个故事版本中，忒提斯最终嫁给了凡人佩琉斯，并生下了阿喀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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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制浮雕，约公元前490至470年，表现了忒提斯为了拒绝佩琉斯的求婚，将自己幻化成火焰、野兽（这里表现的是狮子）的场景

阿喀琉斯之踵

与他的女神母亲不同，阿喀琉斯是一个凡人。在他出生之时，忒提斯便将阿喀琉斯放入斯堤克斯河（River Styx）浸泡使其刀枪不入，但由于被抓住的脚踝没有沾到河水而成为阿喀琉斯唯一的弱点，这便是谚语“阿喀琉斯之踵”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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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班克斯（Thomas Banks RA），《忒提斯与阿喀琉斯》，大理石， 1789年， ?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伦敦

荷马撰写的史诗著作《伊利亚特》（Iliad）中并没有提及阿喀琉斯脚踝的弱点。希腊艺术常以阿喀琉斯身上中箭，而不单只是脚踝被刺穿的形象来表现他的死亡。因此可以推测“阿喀琉斯之踵”的故事很可能是后来添加进神话中的。

为什么阿喀琉斯会被半人马抚养长大？

忒提斯在阿喀琉斯年幼的时候便抛弃了丈夫和儿子，与其他海洋仙女一起生活。佩琉斯无奈之下，只得将阿喀琉斯送给一名名叫喀戎（Chiron）的半人马教导。半人马是希腊神话中的一种上半身是人类躯干，下半身是马的族类。在希腊艺术中，半人马通常是野蛮和残忍代名词。而喀戎则是一个例外。他以智慧博学著称，是包括赫拉克勒斯（Heracles）和伊阿宋（Jason）在内的众多英雄的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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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戎教导阿喀琉斯标枪》，以意大利画家乔万尼·巴蒂斯塔·西普里亚尼（Giovanni Battista Cipriani）作品为基础制作的蚀刻版画， 1789年

在喀戎的悉心照顾下，阿喀琉斯以狮子和野猪的内脏和母狼的骨髓为食，使其强不可摧。喀戎还教授阿喀琉斯狩猎、音乐以及其他文化艺术知识，使其成长为一名文武双全的勇士。

欧仁·德拉克罗瓦（Euge?ne Delacroix），《阿喀琉斯的教育》，约1862年，纸本粉彩画， ?洛杉矶盖蒂中心

阿喀琉斯有一个同性恋人？

阿喀琉斯在幼年的时候与一名叫帕特罗克洛斯（Patroclus）的男孩发展出了一段极其亲密的关系。年幼的帕特罗克洛斯因误杀一个孩童而流亡至佩琉斯的宅邸并结识了阿喀琉斯。两个男孩的感情日渐亲密，结为好友，甚至可能发展出一段同性之恋。在荷马的史诗著作《伊利亚特》中，阿喀琉斯将帕特罗克洛斯描述为“最爱的战友，爱如生命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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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杯内的装饰表现了阿喀琉斯正在为帕特罗克洛斯包扎伤口的场景，约公元前500年， ?柏林国立博物馆古物收藏，摄影：Johannes Laurentius

荷马并没有明确的将他们描写为同性恋人，但-阿喀琉斯与帕特罗克洛斯之间的亲密关系却是《伊利亚特》中极其重要的一段情节。而其他古代文学作品更倾向于将两者之间的关系明确定位于“爱人” 。古希腊语中并没有“同性恋”和“异性恋”这两个词。在古希腊，男人与同性发生亲密接触是很常见的，尤其在古雅典，已婚成年男性与年轻男子之间的亲密关系俨然是正常社会生活的一部分。

为什么阿喀琉斯的父母试图阻止他去特洛伊？

一位先知曾预言阿喀琉斯会死在特洛伊，因此当希腊领袖们聚集在一起，准备出兵特洛伊抢回被诱拐的海伦时，阿喀琉斯的父母则为了阻止自己的儿子去特洛伊，将他妆扮成女孩，送到了斯基罗斯岛（Skyros），隐藏在国王吕科墨得斯（Lycomedes）的众多女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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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石棺浮雕表现了阿喀琉斯（居中）手持头盔在国王吕科墨得斯的女儿们之中，公元150至200年

但同时也有另外一个预言，即希腊人只有在阿喀琉斯的帮助下才能赢得战争。希腊国王奥德修斯（Odysseus）和狄俄墨德斯（Diomedes）得知阿喀琉斯的藏身之处后，乔装成走南闯北的商人来到王宫，为吕科墨得斯的女儿们带来了金银首饰和华丽服饰，同时还在其中放了几把武器，女扮男装的阿喀琉斯本能的拿起了武器，从而被希腊人识破了身份而加入了远征特洛伊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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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以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作品为基础的蚀刻版画表现了男扮女装的阿喀琉斯拔剑出鞘，因此被识破身份的一幕， 1630至1645年

阿喀琉斯在特洛伊之战中做了什么？

阿喀琉斯与五十艘战船一起抵达特洛伊，并率领着希腊最骁勇善战的默米东（Myrmidons）军队。由于特洛伊城稳固的防守，这场战争僵持了九年之久。记录这段战况的史诗《塞浦里亚》（Cypria）已经失传，所以我们对所发生的事件知之甚少。阿喀琉斯与英雄大埃阿斯（Ajax）对弈的场景是艺术品上常见的主题。可见，在围攻特洛伊的前9年时间里，希腊英雄们大部分时间是悠闲愉悦的。在特洛伊战争进入第十年时，事态有了戏剧化的发展，这也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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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耳陶瓶以大埃阿斯（左）与阿喀琉斯（右）对弈的场景为装饰，公元前530至520年

谁激起了阿喀琉斯之怒？

阿喀琉斯之怒是《伊利亚特》的重要主题之一，事实上，整首诗便是以 “愤怒”一词开始的。在特洛伊之战中，凭借自己的赫赫战功，阿喀琉斯获得了被俘虏的特洛伊美女布里塞伊（Briseis）作为奖励。他的愤怒始于希腊盟军首领国王阿伽门农（Agamemnon）为色欲熏心，将布里塞伊夺走。早期希腊社会男人的尊严对他的身份和地位至关重要。阿伽门农夺走作为军功奖赏的布里塞伊，这一行径对阿喀琉斯无疑是巨大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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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制浅酒杯描绘了裹着厚厚外套的阿喀琉斯愤懑地坐在帐篷中，看着心爱的布里塞伊斯被两名传令官带走，约公元前480年

愤怒的阿喀琉斯退出了战事。随着特洛伊军队的节节胜利，阿伽门农不得不派出使者说服阿喀琉斯重新加入战斗，并许诺他丰厚的奖赏。虽然阿喀琉斯不为所动，但同意他的朋友帕特罗克洛斯（Patroclus）佩戴自己的铠甲，率领默米东军队出战。

不幸的的是，在激烈的战斗中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Hector）将帕特罗克洛斯误认为阿喀琉斯，将其杀死。阿喀琉斯对好友的死悲痛万分。忒提斯前来安慰阿喀琉斯，并预言他会死于赫克托耳之后。不顾哭泣的母亲，阿喀琉斯决意杀死赫克托耳，为好友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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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菲斯利（Henry Fuseli ， 1741 – 1825），《阿喀琉斯哀悼帕特罗克洛斯》，墨水绘画， 1770年

阿喀琉斯是怎样为好友复仇的？

阿喀琉斯决意不计代价为帕特罗克洛斯复仇，他将与阿伽门农的争执搁置一旁，重新回到战场。两军对峙之时，赫克托耳也毫不畏惧，等候在城门外准备与阿喀琉斯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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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制双耳罐描绘了阿喀琉斯（左）和赫克托耳（右）决斗的场景，约公元前490年

在决斗中，阿喀琉斯将长矛刺入赫克托耳的颈部。临死之际，赫克托耳请求阿喀琉斯将自己的尸体归还安葬，却遭到无情的拒绝。赫克托耳以最后一丝力气预言阿喀琉斯就会死于特洛伊王子帕里斯（Paris）之手。赫克托耳的死未能平息阿喀琉斯的怒火。为了对仇人极尽侮辱，他将赫克托耳的尸体系在马车上，一路拖曳至希腊人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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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罗·特斯塔（Pietro Testa ， 1611–1650），《阿喀琉斯拖曳赫克托耳的尸体》，蚀刻版画， 1648至1650年

为什么阿喀琉斯将赫克托耳的尸体归还？

帕特罗克洛斯的葬礼后，阿喀琉斯悲痛万分，久久无法平静。他用马车拖曳着赫克托耳的尸体在帕特罗克洛斯的墓前重复往来，作为对仇人的惩罚。但是，众神怜悯赫克托耳和他的家人，以神力保护赫克托耳的尸体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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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耳陶罐描绘了阿喀琉斯用马车拖曳赫克托耳遗体的画面，约公元前520至500年

最终，赫克托耳的父亲普里阿摩斯（Priam）在众神的使者赫耳墨斯（Hermes）的帮助下，历尽艰险抵达希腊军营，恳求阿喀琉斯归还赫克托耳的遗体。这次会面的场景被记录在这件18世纪威治伍德瓷板上，画面中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正在亲吻杀子仇人阿喀琉斯的右手。

“我忍受了世间其他凡人从未做过的事情：用我的嘴唇亲吻杀死我儿子之人的双手” 。（《伊利亚特》卷24 ，页5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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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治伍德（Wedgwood）瓷板表现了普里阿摩斯单膝跪地请求阿喀琉斯归还儿子尸体的场景， 18世纪晚期

这次会面中，普里阿摩斯的悲伤深深地感动了阿喀琉斯，英雄重燃人性的悲悯，世界亦重归秩序。阿喀琉斯最终同意了普里阿摩斯的请求。破晓时分，普里阿摩斯将爱子的遗体带回特洛伊安葬，而赫克托耳的葬礼也标志着《伊利亚特》的结束。

《伊利亚特》之后阿喀琉斯经历了什么？

虽然《伊利亚特》没有讲述阿喀琉斯的结局，但他的故事在后世无数的传说和文学作品中延续。赫克托耳死后，失去了最优秀战士的特洛伊不得不向盟友求援。前来支援的亚马逊女王彭忒西勒亚（Penthesilea）以及埃塞俄比亚国王门农（Memnon）先后被阿喀琉斯击败。传说在阿喀琉斯将长矛刺进彭忒西勒亚女王身体的那一刻，他望向女王的眼睛，瞬间坠入爱河，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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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耳陶罐描绘了阿喀琉斯杀死亚马逊女王彭忒西勒亚的一瞬，约公元前530年

阿喀琉斯是怎样死的？

正如赫克托耳预言的那样，阿喀琉斯最终的确死于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的箭下。在大部分的故事版本里，帕里斯的箭在太阳神阿波罗（Apollo）指引下射向了阿喀琉斯唯一的弱点——他的脚踝。根据其中一种说法，阿喀琉斯是在攀爬城墙，马上要攻陷特洛伊城的时候被射死；而另一种说法则是，阿喀琉斯即将迎娶特洛伊公主波吕克塞娜（Polyxena），特洛伊之战即将以联姻的和平方式结束之时，帕里斯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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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髓圣甲虫刻有阿喀琉斯受伤的形象，伊特鲁里亚，约公元前400至350年

阿喀琉斯死后被火化，他的骨灰与挚友帕特罗克洛斯的骨灰混合在一起，永远不再分离。根据史诗《奥德赛》的记载，阿喀琉斯葬在特洛伊海滩上宏伟的墓葬中，特洛伊英雄奥德修斯下游到冥界时曾碰到阿喀琉斯和其他死去英雄的亡灵。

阿喀琉斯是如何被后世解读？

由于阿喀琉斯本身鲜明而又复杂的特征，自古至今不乏对他的解读和重塑。对于古希腊人来说，他是人性英雄的原型——尽管他拥有强大的神力，但仍然与凡人一样逃不过死亡。在希腊的一些地区，阿喀琉斯被作为神灵供奉。特洛伊城所处地域有一处被称为“阿喀琉斯之墓”的建筑也迎来了包括亚历山大大帝在内的很多朝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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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弗朗索瓦·拉韦内特（1706–1774）以菲利波·劳里（Filippo Lauri）《亚历山大大帝访阿喀琉斯墓》为基础创作的蚀刻版画， 1769年

对与罗马人来说，阿喀琉斯是强大军事力量的代表，但同时对贺拉斯、卡图卢斯等诗人来说，他又是残暴的代名词。到了中世纪，阿喀琉斯变成了行为典范的反面教材。从特洛伊角度书写的神话在这个时期占据主导，阿喀琉斯被塑造成一个因为色欲而毁掉自己的懦弱的恶棍。在但丁的《神曲》中，阿喀琉斯正是出现在地狱的第二环——色欲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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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波·阿尔巴奇尼（Filippo Albacini ， 1777–1858），《受伤的阿喀琉斯》，大理石， 1825年。 ? The Devonshire Collections, Chatsworth. Reproducedby permission of Chatsworth Settlement Trustees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随着希腊典籍的重新引入，西欧各国重燃了对古典世界的兴趣。阿喀琉斯作为一个复杂的人物也引起了关注。在19世纪早期的浪漫主义时期，阿喀琉斯是一个完美的英雄形象，他的一生至情至性，拥有注定被毁灭的美。这件新古典主义大理石雕塑《受伤的阿喀琉斯》表现了濒死的阿喀琉斯依然呈现出一种完美的体态。另外，阿喀琉斯的英雄形象常被用来为在战争中牺牲的将士们正名，同时又成为代表战争的残酷性和摧毁性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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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斯莱福格特（Max Slevogt ， 1868–1932），《阿喀琉斯震慑特洛伊》，石版画， 1905年

人们从未停止对阿喀琉斯复杂性的探索。派特·巴克的新小说《女孩们的沉默》（ The Silence of the Girls）书写了被阿喀琉斯所俘的布里塞伊斯的经历，而玛德琳·米勒的《阿喀琉斯之歌》（The Song of Achilles）则从阿喀琉斯的爱人——帕特罗克洛斯的角度讲述故事。

大英博物馆特展《特洛伊：神话与现实》将展至2020年3月8日。 (本文转载自大英博物馆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