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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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2月10日，蒋介石从成都飞离中国大陆，最终死在台湾。他入棺时的穿戴，正是他当年飞离时一样的长袍马褂。

蒋介石从重庆飞来成都的时候就很狼狈。 11月29日，得到一支解放军精锐小分队向他穿插而来的消息之后，蒋介石立即与蒋经国一行驱车前往重庆白市驿机场，全城都是他安排的爆炸声。虽然专机中美号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波音飞机，驾驶员也是万里挑一的顶级飞行员衣复恩，但当时无法夜航。蒋介石和衣在飞机上呆了一夜，天亮时起飞前往成都。

专机临空之际，解放军离白市驿机场距离为十公里。如果蒋介石晚起飞半小时，他将亲眼见证战时陪都重庆的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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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八年蒋介石一直呆在这里，抗战胜利后还举行了世界瞩目的重庆谈判。然而仅仅四年，他就不得不仓皇离开。因为情势紧迫，连陈立夫这样的首脑级大员都未能赶上飞机，只能乘车辗转往成都赶。

但到了成都之后，蒋介石觉得安全了许多。虽然成渝两地相隔仅仅三百公里，但四川当时有嫡系胡宗南的四十万中央军、有川军刘文辉邓锡侯王陵基的地方部队、还有“黄浦之花”郭汝瑰在沱江一线摆下的防御线。蒋介石仍然希望在四川这一块“天下已治蜀未治”的地盘上，能把四面楚歌的形势延宕得更有利一些。

专机在新津机场一落地，蒋介石就住进了成都北较场的中央军校。黄埔军校从广州到南京再到成都，倒是在成都的时间最久。作为军校的第一任校长，蒋介石稍稍感到了一点点安心。

蒋介石到成都之后，最紧张的莫过于成都市民，担心在动荡中不幸沾蒋氏的光，挨子弹炮弹。市面许多商店休业，一些市民开始往城外逃离。城外的小商贩和菜农，看到城里的人往外跑，也不敢再去城里做买卖。一时间城中的饮食蔬菜成了大问题，小菜的价格一天往上涨一截。家庭主妇们暗中纷纷抱怨， “咋个得了！求菩萨保佑，赶紧让草字头走吧。 ”

蒋介石不想走，他心思全在调动川军军阀刘文辉、邓锡侯与胡宗南合作，尽力阻击解放军的大事上。刘文辉和邓锡侯早知大势已去，对蒋介石只是敷衍，推说部队分散，集中需要时间。蒋介石要将两人的家属送往台湾，明说是保护暗中是要挟，两人也只是含糊其辞地尽量推托。

虽然形势不利，但鼓舞士气的事还是必须做。 12月3日，蒋介石在北较场检阅全体官兵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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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阴云密布，川西的冬雾到九时许仍未散尽。军校操场草坪上因近日连绵的阴雨积水遍地，再加上乱糟糟的脚步踩踏，更是泥泞肮脏。

在“三民主义，吾党所宗”的歌声中，首先举行升旗仪式。但在数千人的集体注目中，青天白日旗升到一半时，升旗绳忽然断了，旗和绳子都掉了下来。

原来还脸上带笑的蒋介石，一言不发，两眼直勾勾盯着旗杆。其他人见总裁如木偶一般没有反应，也便照样沉默。大家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都一同沉默。只有被吓破胆的升旗人员以最快的速度放倒旗杆，重新挂上绳子，才总算是升起了这面已被泥水打湿了的青天白日旗。

“气数将尽了” ，有人在队列里以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嘀咕。

离开成都的决定，蒋介石12月7日就已经做出。这天午后，他把死忠王陵基召来，密嘱准备成都保卫战，并尽快枪杀尚在狱中的政治要犯。王陵基一时还没有明白领导的意图，直到蒋经国把电报放在他的眼前，他才知道蒋介石要放弃大陆了。电报上写着

命令

政府迁设台北，并在西昌设大本营，统率陆海空军，在大陆指挥作战。此令。

民国三十八年十二月七日

迁台的消息当晚就迅速传开，在成都引起了一场地震。许多刚刚一身泥土逃难到此的国民党大小官员和家属，又开始纷纷考虑接下来的后路了。每天无数大小官吏找“行政院长”阎锡山，因为蒋介石让他安排去台湾的飞机票。阎锡山心里雪亮：哪些人离开哪些人留下，蒋介石早就定好了。

此时机场上每有一架飞机降落，都有好几百人去争抢座位，甚至因此而打得头破血流。国民党的这些高级官员们，有的因此而大打出手头破血流，有的刚刚上机还没有坐稳，就被特务找借口从飞机上拉了下来，把座位让给来头更大的人。机场上到处是坐着睡着等飞机的官员，哭喊叫骂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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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成都城内也已是拥挤不堪，完全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12月8日下午，蒋介石决定到市区转一转。蒋经国知道，这是蒋介石临行前的作别。在没有惊动任何人和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蒋介石的轿车在街道中慢慢向前移动。这其实是蒋介石离开大陆前，最后一次在公共场所露面。

车开到西门时，蒋介石开了小半截车窗，被中共地下党员李维实看见了。李维实心里一惊，蒋介石的车已远去。而在李维实的身上，藏着川西第一面五星红旗。升了一辈子青天白日旗的蒋介石就在不知情之中，和跟他命运相克的五星红旗悄然擦身而过。

即便最终要走，蒋介石所期待的川西决战却始终踪影全无，坏消息却是一个个接踵而至：云南的卢汉软禁了他派去的张群，宣布起义投诚；刘文辉邓锡侯秘密潜逃离开成都，奔向自己的部队；被他寄予厚望的郭汝瑰本是地下党员，此时发通电宣布与解放军交接……蒋介石固守西南以图反攻的计划成了一张废纸。

蒋介石知道成都守不住，但没有想过这么快。 12月9日晚，蒋介石外出去告别他一生的挚友戴季陶。

戴季陶比蒋介石小四岁，他们在东京留学时相识，从此知交一生。传闻蒋介石的次子蒋纬国，亲生父亲即是戴季陶。戴季陶曾是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与陈独秀过从甚密，参加过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筹备活动。但后来却与之渐行渐远，成为了国民党的理论权威、蒋介石的左膀右臂。

国民党曾有三大文胆陈布雷、戴季陶和陶希圣，陈戴二人都是蒋介石的心腹股肱之臣。但大厦将倾，笔亦无用。 1948年11月12日，终生追随蒋介石的陈布雷服下大量安眠药自尽身亡。三个月后，为蒋介石竭力奔走的戴季陶在广州同样因安眠药去世，死因一度也传为忧愤自尽。

离开前的最后一夜，蒋介石在戴季陶孤零零的“戴公墓”前脱帽致哀。十余天来他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也已到了难以为继的时刻。离开前，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天府之国的沃土装进衣服口袋，然后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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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很快过去，蒋介石在凤凰山机场登上了专机，他心里清楚：没有再回来的一天了。

起飞四小时之后，中美号飞离了中国大陆。六十二岁的蒋介石透过舷窗，向云端下的锦绣河山投去最后一瞥。 1924年他成为黄埔军校校长、1928年荣任国民政府主席、1936年遭遇西安事变、1945年与老对手觥筹交错，如今又被历史冷笑着划上了句号……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主要参考：

田闻一《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十天》

陈宇《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日子》

王泰栋、罗岩《武岭梦残：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