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 \16\救人一命胜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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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一行从宫口跑到岙内一处山边，也需十几分钟。她远远望见十几个人被五花大捆跪在地上，已挖好七八个土坑。围观村民，站在那里，敢怒不敢言。二十几个鬼子，荷枪实弹。中尉前村英幸，两腿站成八步形，手握指挥刀插在地上。皱着眉毛，双目怒视，嘴巴紧闭，一副凶像。就像一只吊睛老虎，藐视着眼前这些弱小的同类。它随时可以张开血盆大口，蚕食毫无抵抗力的猎物。

当时，洞头有几支地方军事势力。如余建东部队j、‘乌军’k大队、宋子部队等。这当中，有国军、地下党、警察、伪军等。或十来二三十个，或百来人。自立山头、各自为政。谁都不想挑起战事纠纷。同样，谁也不敢公开挑战日军。只是暗地里和日军较劲，搞一点小破坏，小冲突之事。

日军在洞头村成立了所谓的“治安联防队” 。有队员十二名，不带任何武器枪械，每人只准拿根一米多长竹子，腰间系一麻绳，俗称竹阿队l 。他们任务，就是协助日军维护洞头村日常治安工作。昨晚，日军仓库军用物资被偷。一艘白底船，被日军中尉前村英幸的巡逻艇发现赃物。竹阿队，被日军怀疑内外勾结地下党。所以，今天十二名竹阿队员，当替死鬼。被日军五花大捆，只等一声令下，就地枪决。

一舟是竹阿队成员。说起一舟加入竹阿队，褚银伯是坚决反对的。他认为加入竹阿队，是为日本人服务，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一舟在渔行干活，嫌弃脏臭。本人也游手好闲，经不起别人的煽动，就加入了。俗话说“恶妻劣子无法可治” 。无奈之下，褚银伯只好在温州城登报纸，声明脱离这种血缘关系。当媳妇慌慌张张地告诉他儿子将被鬼子枪毙的消息，他倒是十分镇定地向媳妇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他弄明白之后，他说：“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阿柳啊，可能还有救。一舟坏仔④归坏仔，总归是我孙子啊，那能见死不救！”褚银伯想起，前个月，日军以私通抗日人士之名，抓了几十个北岙县城商铺的掌柜和家属，用绳子穿起来押到洞头岙内，惨遭杀害。

这时，阿柳环视四周，不见山水身影。她猛然想起，山水昨天去温州城办事至今未回。在这关节眼上，他不在，事情就难办了，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她和前村英幸接触过几次。他是一名职业军人，办事干净利索，心狠手辣，是一个不易交往的人。如果山水在场，也许好办事。但眼前，只能依靠自己的能耐了。她笑道：“前村君，天气这么热，太阳这么毒，你在这干什么？挖土坑种樱花啊？”与其他中国人谈话交流，前村要借助翻译官才能听懂普通话。现在阿柳直接用他的母语与之交谈，无形中亲切了几分。他说：“山水夫人好！”

阿柳瞥见一舟跪在地上，说：“一舟，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被太君绑在这里，快说出来听听！”

“阿柳姨，我们什么都没做，是冤枉的。不信，你去问问其他人。 ”一舟长大了，变成一个小伙子。美玉上前抱拳施礼：“太君，这十几人都是我村良民。倘若做错事，不至于砍头枪毙。请求您，从轻发落！”前村抬起下巴，瞟他一眼，鼻孔里“哼”地一声，并不搭理。阿柳说：“英幸君，请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前村眼珠子转了一圈，才说：“山水夫人，昨天我军仓库物资被偷，我怀疑他们私通地下党。现按军法处置！”

阿柳说：“英幸君，我问你一句话。你说他们私通地下党，可有证据？中国话叫做‘抓贼在场，抓婊在床’ ，你应该明白。 ”中尉听着，瞧着阿柳，眯起眼睛，点点头。阿柳对着跪在地上的人一一指出：“这个是褚银伯的孙子，那个是美玉老板的外甥。我知根知底，怎么会私通地下党？现在，你无证无据，就要把人枪毙，这是否小题大做，草菅人命！？英幸君，你都看见了，他们都是我的乡亲，请你高抬贵手，饶了他们一命吧！”阿柳见前村犹豫不决，深怕夜长梦多，只好孤注一掷。她把心一横，双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英幸君，阿柳愿意以生命担保！”

前村见状，态度缓和了下来。他一手扶起阿柳，说：“山水夫人，不必如此，此事我明白！暂却依你，饶恕他们。我还会调查清楚，一旦属实，格杀勿论！”前村收起指挥刀，往腰间一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放人！”

阿柳给一舟松绑，说：“你别去竹阿队了，找份其他工作。今天我帮忙，是看在山水司令的面子，下次就不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j备注1：余建东旅长——黄埔军校七期学生，后去台湾。

k：乌军，特指穿黑制服的伪军。

l：竹阿队，闽南语，意为竹子队。

④：坏仔，闽南语，意指变坏或不长进、不争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