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从来君子不如野人

11月23日 李贽诞辰

李贽送袁生到武昌 , 住在武昌城东十余里的洪山寺 。

李贽是第一次游武昌 , 虽然在湖广住了十余年 , 还没有到过会城 。 袁中郎离明年春礼部会试也早得很 , 不急于回家 。

洪山(旧名东山 , 宋末荆湖制置使把随州大洪寺的匾额迁移至此 , 遂名洪山)之上松柏参天 , 修竹拂涧 , 远眺长江如练 , 环顾湖山秀丽;寺院宽敞 , 人境清绝 。 所以 , 他们心情都很闲适 , 打算在这儿多住些时 , 遍访这一带的名胜古迹 。


李贽:从来君子不如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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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 , 李贽偕袁中郎兴致勃勃进城去登黄鹤楼 。

李贽一行刚刚来到黄鹄矶头 , 还未及登楼眺望江景 , 忽地围上来一群捋袖扬拳的汉子 。 问所为何事?那领头的道是要教训左道惑众的妖人李贽 。 他们口口声声要为民除害!

这究竟是一群什么人呢?大多数打手是武昌城里临时雇请的 , 只论打人之价不论所打何人 , 这不消说 。 主使人或者说雇主是谁呢?黄麻籍官绅士子居会城的 , 李贽没冒犯过谁 , 除了自以为侮辱过他的耿师的耿门弟子 。

但这些人为了功名一般是不会冒险犯禁对人动武的 。 想必是黄麻的“大头巾”们 。 既然耿师已与李贽的关系公开破裂 , 指其为妖人 , 号召鸣鼓而攻之 , 还顾忌什么呢?只是在黄麻当地对一个年老体衰的人下手 , 好说不好听 , 打出忧世扶教的旗号 , 也难免给本乡本土的人留下不仁不义、心狠肠毒的印象 , 但在蜂屯蚁聚的会城就不同了 , 天知道他李贽是激怒了哪路英雄?

这帮人步步逼上前 , 袁中郎、侍者常志、常闻、怀林连忙护住李贽 , 剑拔弩张 。

“且慢!”李贽拨开侍者 , 对那领头的说:“请问 , 李贽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罪?怎见得是左道?所惑何人?”那领头的期期艾艾说不上来 。


李贽:从来君子不如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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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便说你作《焚书》 , 污蔑了耿大先生 。 学术乃天下之公器 , 《焚书》并非无头揭帖 , 是是非非有天下人评断 , 李贽对它负责 。 惑了什么“众”?说他在龙湖招引了一些和尚 , 岂非笑话?说他勾引了官宦人家妻女?这只能背地里嘀咕口耳相传或深更半夜撒揭帖;当真地讲 , 败坏官宦人家名声 , 李贽好欺 , 官宦人家难饶 。

袁中郎呵斥这帮人光天化日之下不得无事生非 , 干犯大明律条 。 那些打手也是知晓利害的 , 面前这位年轻的举人老爷不比寻常百姓 , 乱打一气会有后患 。 打手们一个个跟旁观的人差不多 , 只瞧言来语去的热闹 , 不急于执行“民意” 。

那领头的急中生智 , 指着李贽对众人叫道:“诸位看他这个样子 , 僧不僧、道不道、儒不儒 , 光着头顶留着胡须 , 不是妖人不是左道是什么?”

这一招果然厉害 , 围观的人们用挑剔的眼光疑惑地打量着李贽 , 开始相信他确是妖人 。

李贽笑道:“这有何碍?老来秃头 , 明日戴顶帽子不就雅相了!”

那领头的一时语塞 。

袁中郎恐怕再拖下去会有闪失 , 叫侍者们护卫李贽走 。

那领头的见李贽一行远去 , 嚷嚷着“老妖魔 , 等着收拾你” , 悻悻地吩咐众打手且再作计较 , 今天只算是个警告 。

李贽乘小轿出城回到洪山寺 , 当即决定加冠蓄发 , 并让侍者各买圆帽一顶戴上 , 换去僧服 。

一向倔强的李贽 , 这一次表现出相当的灵活性 。


李贽:从来君子不如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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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并不是条莽汉 , 如果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宁折不弯 , 他在官场岂能熬过二十多年 , 做到四品知府?他的自我评价是为文有二十分识、二十分才、二十分胆;处世则是五分胆、三分才、二十分识 。 他很赞赏何心隐的大义凛然与英气贯日 , 但认为他那样束手待毙死得太便宜 , 缺乏大丈夫的智谋和手段 。

现在他若死在这帮一钱不值的流氓地痞手下 , 那就太不划算了!说不定会被当作一件斗殴案呢 。 就是明死在耿定向之辈手里 , 也太不值得 。 他的“万世治平之书”《藏书》尚未定稿 , 死不瞑目;耿定向又算得了什么?死在他手里并不比何心隐死在巡抚王之垣手里更高贵更能泄怒 。

当那伙打手一出现的时候 , 他就立即意识到了生命面临的严重威胁 。 刻《焚书》时他在自序里写道:“欲焚者 , 谓其逆人之耳也……逆耳者必杀 , 是可惧也 。 ”现在预料的危险终于出现了 。 但他不打算现在为《焚书》付出生命的代价 。 几乎是不假思索 , 他就决定了“以柔克刚”的行动方针 。 也许 , 他早就考虑过 。

然而 , 他到底为什么要立即加冠易服呢?

在随即请周友山出面调解的信中 , 他说:“(我)即日加冠蓄发 , 复完本来面目 , 二三侍者 , 人与圆帽一顶 , 全不见僧相矣 。 如此服善从教 , 不知可逭(免)左道之诛否?想仲尼(夫子)不为已甚 , 诸公遵守孔门家法 , 决知从宽发落 , 许其改过自新无疑 。 ”

这就是说 , 他想以此剥夺对方诬他为“左道”的口实 , 并做出屈服的姿态 。 剥夺对方一条口实是真心 , 避开《焚书》是非不论 , 这么表示屈服简直是儿戏;而且 , 还仿佛被迫做了重大让步 , 说若再加害就是违反“不为已甚”的孔门家法 。 这哪里有一丝认错的诚意?分明是要以此彰显对方仗势欺人之过嘛 。

李贽 , 明代官员、思想家、文学家 , 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 。 其重要著作有《藏书》、《续藏书》、《焚书》、《续焚书》、《史纲评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