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中央“一号机密”两万余件绝密文档,22年间如何在上海滩上演“生死时速”

摘要:秋日的早晨 , 我来到上海西康路 , 为了寻访“中央文库”曾经的隐匿处——西康路 560 弄 15 号 , 八十多年前 , 根据党组织的安排 , “中央文库”紧急搬到此地 , 那时 , 此处的地名为“小沙渡路合兴坊 15 号” 。


【钩沉】中央“一号机密”两万余件绝密文档,22年间如何在上海滩上演“生死时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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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二十年代后期 , 第一次国共合作失败 , 面对蒋介石高高举起的屠刀 , 中国共产党和他领导的人民军队 , 从南昌城头 , 从井冈山麓出发 , 万水千山 , 前仆后继 , 奔延安 , 进华中 , 入东北 ,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 , 千万公里地运动作战 , 最后夺取了全中国的胜利 。

与此同时 , 他伟岸身影投下的一个影子 , 一支神奇的小分队 , 容纳着他核心机密的特殊战队 , 中共中央档案文献库 , 简称中央文库 , 在敌人严酷统治下的大上海 , 在中共重要机关屡次遭遇重大破坏的恐怖岁月 , 二万余件绝密材料 , 竟然不可思议地屡次搬迁 , 惊险地躲过了国民党特务和日本侵略军的魔爪 , 艰难而安然无恙地坚持了二十几年 , 直到 1949 年上海解放 。

这批记录着中共由幼小走向壮大的珍贵资料 , 独一无二的历史文档 , 反复在旧上海噪杂的街头跋涉 , 单就物理距离而言 , 其历程长短 , 当然与人民军队征战的路途不可相比 , 但是 , 其间无数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 , 可歌可泣的无名英雄的事迹 , 千钧一发之际爆发的智慧与胆量 , 让研读往事的后来者 , 敬畏而热泪不已 。

为了对“中央文库”经历的风险 , 有一个概况的了解 , 先简略介绍一下 , 二万余件、分装成二十多箱的珍贵文档 , 在反动势力铁笼般统治的上海滩 , 二十几年中艰险跋涉 , 通过的主要路径 。

1926 年-1927 年 , 北伐战争接近尾声 , 上海处于革命与反革命势力激烈交锋的第一线 , 当国民党即将对共产党人举起屠刀之际 , 依照周恩来等领导人的意见 , 为保护党的历史和秘密 , 中共中央档案文献库 , 建立于上海戈登路(现江宁路)恒吉里 1141 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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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登路恒吉里1141号(现江宁路673弄4-10号)

1931 年 4 月 , 由于顾顺章被捕叛变 , 重要机关危机重重 , 二十余箱文件 , 紧急搬运至法租界恺自迩路(现金陵中路)一幢独立小楼 , 是管理者张唯一的家 。

1932 年 , 因为管理人改成陈为人、韩慧英夫妇 , “中央文库”搬迁至陈家 , 明月坊三层的独立小楼 。 其后 迫于环境恶化 , 屡次搬迁 , 曾搬往法租界霞飞路(现淮海路)一位白俄的楼上 。

1935 年 2 月 , “中央文库”的单线领导张唯一意外被捕 , 紧接着 , 机要交通韩慧英也落入敌手 , 为防万一 , “中央文库”紧急搬迁至小沙渡路合兴坊(现西康路 560 弄)15 号 , 是二层独立小楼 , 白色恐怖下 , 管理者陈为人与党组织失去联系 , 只能艰苦地独立支撑 。

1936 年到 1937 初 , 陈为人等人终于找到党组织 。 因为陈病重 , “中央文库”转移到中共情报机关徐强李云夫妇手中 。

1937 年 , 徐强将管理任务交给周天宝 。 周的姨父是招商局大员 , 广有房产 。 “中央文库”搬至法租界顺昌里 7 号的花园洋房 。 两年之后 , 因为顺昌里的一场火灾 , 周天宝紧急搬运文件资料 。 其时 , 正值日军占领上海的严酷时代 , “中央文库”反复辗转于上海租界的花园洋房、富裕人家的石库门建筑 , 乃至赤贫学徒工的亭子间 , 具体地址不详 , 一度 还回到过小沙渡路合兴坊 15 号 。

1940 年 , “中央文库”管理者改为繆谷稔 , 文件搬运至英租界康脑脱路一幢独立小楼 , 后又搬至新闸路金家巷嘉运坊 1839 号 , 即缪的家里 。

1942 年 , 缪谷稔病重 。 陈来生接管 。 陈用蚂蚁搬家的方式 , 在日本军眼皮底下 , 将“中央文库”搬移新闸路庚庆里过街阁楼 , 后租下成都北路 972 弄 3 号西厢房 , 门面是面坊 , 阁楼上存放着文件资料 。

1942 年 , 国共谈判之际 , 谈判代表曾将四分之一的文件运往延安 。 谈判破裂 , 运送无法进行 , 陈来生继续在面馆阁楼上保护文件 。

1949 年 9 月 , 陈来生将全部文件送交中共上海市委组织部 。 我很想绘一幅地图 , 将“中央文库”在上海的历程 , 清晰地标明出来 。 至于日军统治上海的黑暗岁月 , 二十来箱文档反复跋涉 , 具体地点已然不详 , 那就得绘成多次震荡的曲线 , 犹如红军四渡赤水的形势图 。

那二十多年 , 是非常复杂的历史时期 , 在敌人统治的核心区域上海 , 中共在自己诞生地的各种机构惨遭破坏 , 无数共产党人牺牲在屠刀之下 , 地下组织的活动几乎停止 , 而中国共产党一批最为珍贵的历史档案 , 竟然能在这座城市完好地保存下来 ,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奇迹 , 不可思议的奇迹 。

对于这段曲折的历史 , 做一个粗略的分析 , 大体可以划分为三段 。

一 , 国民党大肆屠杀的白色恐怖时期;

二 , 日本侵略军在上海横行霸道的时期;

三 , 第二次国共合作破裂 , 解放战争炮火连天 , 黎明前的黑暗时期 。

在阅读和思考中 , 我慢慢走向历史的深处 , 走向那些坚贞不屈的战士:在不为人知的昏黄灯光下 , 在被死亡与酷刑笼罩的牢房中 , 在上海街头嘈杂的喧闹中 , 他们顽强地无声地战斗着 , 誓与党的机密文件共存亡——不 , 是宁可牺牲自己乃至家人的性命 , 也要把珍贵的档案传递到其他同志的手中 。

他们只求奉献 , 并不希冀什么 。 但是 , 我们忘记这些无名英雄 , 是可悲的 。 也许 , 参与这场没有硝烟战斗的战士们 , 并不认为自己是英雄 , 有的人甚至从来没有加入过共产党组织 , 但是 , 因为他们的牺牲与奉献 ,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才真实而可靠地保存下来 。 建国初期 , 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清醒地意识到这些奉献的无比可贵 。 当为无名英雄们请功的文件上报之时 , 毛泽东把文件里的“有关同志”亲笔修改为“有关人员” , 意思十分清楚 , 不管参与者是共产党员 , 或者是党外积极分子 , 甚至仅仅是伸出手来帮一把的普通市民 , 均应该受到奖励 , 将永远被我们刻骨铭心地牢记 。

秋日的早晨 , 我来到上海西康路 , 为了寻访“中央文库”曾经的隐匿处——西康路 560 弄 15 号 , 八十多年前 , 根据党组织的安排 , “中央文库”紧急搬到此地 , 那时 , 此处的地名为“小沙渡路合兴坊 15 号” 。

这里 , 并不是“中央文库”的诞生地 , 早期遗址 , 位于现在的江宁路一带 。 在“中央文库”辗转二十多年的行程中 , 合兴坊 15 号是相当重要的场所 , 我想到这里寻访遗迹 , 是在阅读关于“中央文库”的大量资料后 , 明白它的重要价值 ,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 , 国民党大肆屠杀共产党人 , 特别是共产党高层出现了顾顺章那样危险的叛徒之后 , “中央文库”尚能生存下来 , 此处功不可没 , 是它守护党的最高秘密 , 躲过了严酷的时光 。 此处还有一个特别 , 因为其安全 , 被反复使用 , 直到日军全面占领上海 , 还曾短暂作为“中央文库”流转中的一个秘密据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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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兴坊中共中央文库旧址

西康路已经被改造得焕然一新 , 几乎难以寻找当年的痕迹 。 除了新建的高楼大厦 , 就是正在拆迁之中的工地 , 老房子老弄堂老居民 , 静静地消失、消散 。 时间紧凑 , 我一时竟然没有发现 560 弄 15 号的踪迹 。 由于许多小型建筑老式房屋被推倒 , 修建了体型庞大的高楼 , 建筑物的号码遂显得跳跃和凌乱 。 我在那个地带闲逛 , 一幢高楼的脚下 , 我发现了一处色彩鲜艳、建筑相当可爱的幼儿园 , 它的号码是“西康路 588 弄 36 号” 。 我想 , 当年不惜牺牲性命投身革命的战士们 , 心底存放着的奋斗目标 , 不正是为了孩子们脸上能绽放幸福的欢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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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兴坊中共中央文库旧址现为联谊西康大厦

从 1927 年早春开始 , 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就降临上海 , 那时 , “中央文库”刚刚建立 。 由于最初设立时的严密制度防范 , “中央文库”与党的其他地下活动有严格的分隔 , 它并未受到迫在眉睫的危险 。

1931 年 , 中央特科负责人之一顾顺章被捕叛变 , 上海的白色恐怖迅速加剧 , 共产党的机构被破坏得所剩无几 , “中央文库”及其管理者 , 也被笼罩在可怕的魔影之下 。 顽强坚持到 1935 年 , 代表党组织单线领导“中央文库”工作的张唯一不幸被捕 。 事发突然 , 张唯一甚至来不及发出报警信号 , 紧跟着 , 负责张唯一与“中央文库”通联的交通员韩慧英 , 也落入等候在张唯一家中的特务们的手爪 。 兵临城下 , “中央文库”命悬一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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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为人

“中央文库”的管理者陈为人 , 单兵作战 , 沉着应付危机 。 他相信自己的妻子韩慧英不会叛变 , 也相信久经考验的张唯一宁死不屈 , 但是 , 根据“中央文库”的管理制度 , 为保证机密档案万无一失 , 必须立刻转移 。 失去组织联系的陈为人 , 没有经济支持 , 也没有帮手 , 他伪装成阔气的老板 , 以每月三十银元的高价 , 咬牙租下合兴坊 15 号的独立小楼 , 随后 , 想尽各种办法 , 把几十箱文件 , 分散地搬了过来 。

其间的风险与艰难 ,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 。

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 。 妻子韩慧英入狱 , 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 , 需要陈为人照料 。 陈为人很快用完了仅有的资金 , 即使大人与孩子不吃不喝 , 那每月三十银元的租金从何而来?白色恐怖之下的上海 , 陈为人难以获得可靠的援助 。 他想方设法 , 争取可能的扶持 , 一度甚至通过关系向鲁迅先生求援 。 最后 , 他走投无路 , 只能求助于在乡下教书的妻妹韩慧如 。 韩慧如的出现 , 使陈为人和“中央文库”获得一线生机 , 暂时脱离了绝境 。 韩慧如不但担负起照顾三个孩子的责任 , 让陈为人得以专注于文档的整理 , 她随身带来的 300 银元的积蓄 , 也支撑了相当长时间的合兴坊的租金 。 在如此危险的环境里 , 每天深夜 , 陈为人躲进密闭的屋子 , 在昏黄的灯光下 , 细心整理几十箱材料 , 把零散的文档整理得井井有条 , 体现了高度的革命自觉性和专业精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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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慧如(右)秦鸿钧一家合影

他们终于坚持到韩慧英出狱 , 坚持到与上海地下党组织恢复了联系 。

严酷的环境 , 日以继夜的工作 , 彻底摧毁了陈为人的健康 , 党组织派人接过了管理“中央文库”的重担 , 并且把陈为人送进大医院治疗 , 他却想方设法逃避治疗 , 他不愿意消耗党组织宝贵的资金 。 1937年初春 , 三十八岁的共产党员陈为人 , 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 。 经他系统整理过的“中央文库”的文档 , 留下了这位战斗者永不磨灭的印痕 , 他是倒在维护党的最高机密的默默无声的岗位上 。

今天 , 当我们站在面貌全然改变的西康路上 , 秋风轻轻扫过新建的大楼和待建的工地 , 我们回忆着陈为人和他的战友们 。 韩慧英在狱中受尽折磨 , 丝毫没有暴露党的秘密;韩慧如在经历了保护“中央文库”的考验之后 , 成长为坚强的地下工作者 , 她协助秦鸿钧烈士 , 创造了上海地下党“永不消逝的电波”的奇迹 , 这自然是后话了 。

陈为人去世后 , “中央文库”的管理 , 在多位中共地下工作人员手中交接棒 。 曾经利用中共党员周天宝的亲戚关系 , 隐匿在顺昌路一带的花园洋房 。 当时形势日益险恶 , 特别是日军全面发动侵华战争 , 上海成为“孤岛”之后 , “中央文库”屡屡遭受风险 , 秘密文档多次仓促转移 , 在上海租界的洋房、普通市民的石库门建筑甚至拥挤不堪的亭子间辗转 。 守护者们用生命呵护这批宝贵的文档 , 竟然多次化险为夷 。 1940年 , “中央文库”的管理责任 , 落到缪谷稔身上 , 他被同志们亲切地称为老缪 , 是久经考验的地下工作者 。 他对敌斗争的资历深 , 年纪并不老 , 与陈为人接受管理任务时年龄相仿 , 三十几岁而已 。 这又是一位呕心沥血保护“中央文库”、最后病逝在管理岗位上的共产党人 。 1942年 , 他重病去世时只有三十九岁 , 比陈为人离世的年龄仅多了一岁 。

由此 , 我们可以想象 , 在敌人严密统治的上海 , 要保护一大批党的秘密文档 , 风险之大 , 压力之重 , 苦难之多 , 绝对不亚于拿着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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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谷稔

根据文库的管理制度 , 为了不引起周围人的怀疑 , 管理者必须以普通家庭的面目出现 。 老缪与陈为人的不同之处 , 他的妻子并不是中共党员 , 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 女人深明大义 , 默默支持老缪的艰苦战斗 , 从不多说多问 , 甚至老缪把收入抽出一部分 , 用以支付存放文档的房租 , 而自己家里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 , 妻子也咬牙承受 , 不发出怨言 。 在日本人统治之下 , 他们断绝了各种收入来源 , 党组织也难以提供管理文档的经费 , 他们是用自己的生命和热血 , 为秘密文档遮风避雨 。 当妻子发觉老缪身体越来越差 , 想为他买些排骨补补身子 , 竟为老缪严词拒绝 。 关于导致缪谷稔病逝的原因 , 有一种简单的分析 , 说是受到肺病的传染 。 我却相信 , 那是坚守岗位的结果 。 为什么陈为人与老缪死于差不多的疾病?因为他们对于文档的整理和管理 , 是在极大的压力和极差的条件之下进行 , 他们在密不透风的小屋里 , 在昏暗的灯光下做事 , 还随时支起耳朵 , 警惕外面任何异样的声响 。 那般恶劣的工作条件 , 那种随时准备牺牲自己和家人的压力 , 需要极强的意志来承受;管理者甚至经常烧着炉子 , 万一敌人突然闯入 , 准备点火烧房与文档共存亡 。 我想 , 他们最后染上严重的肺病 , 与那样的工作状况密不可分 , 是把生命奉献给他们所守护的事业 。

“中央文库”历任管理者 , 均有可歌可泣的事迹可以描述 , 我选择陈为人与老缪 , 作为他们的代表 , 原因在于 , 这两位管理者几乎在差不多的年龄 , 患上大同小异的疾病而倒在自己的岗位上 。 他们在艰苦卓绝的条件下 , 用共产党人的一腔热血 , 守护了党的最高机密 。 今天 , 走进我们的档案馆 , 各种各样的库房 , 已经全部现代化 , 恒温恒湿 , 空气新鲜 。 回望当年 , 想到陈为人和老缪这些烈士 , 如何不倏然泪下?

读者可能产生疑问 , 在敌对势力严密控制下的上海 , 两万余件绝密的文档 , 是如何行走的 , 怎样一次又一次地安全转移 , 在上海滩喧闹的大街上实现来来回回的大转移?

在我详细阅读有关资料之前 , 我同样有这种难以想象的疑惑 。 当年的战斗生活 , 比众多描绘旧上海的电影 , 严酷得多 。 党的地下工作者们 , 并没有汽车等工具可以使用 , 而满街遍布的特务军警 , 也不会像打闹片里的角色那般愚蠢 。 二万余件二十来箱资料 , 即使后来整理归并 , 其体量依旧不小 。 让它们多次穿街走巷而不被敌特发现 ,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

奇迹的创造者们 , 能够使用的工具 , 相当简陋或原始 。 比较阔气些的办法 , 就是雇佣旧上海街头的黄包车了 , 那种在电影上看到过的靠人力拖行的车辆 。 当时 , 那是有钱人使用的代步工具 。 最初 , 在地下党还能够提供基本的经费时 , 陈为人他们 , 为了遮人耳目 , 雇佣过黄包车搬运文档 。

后来 , 情况的变化 , 形势的严峻 , 经费的短缺 , 连黄包车的使用 , 也不可想象 。

以最后接棒的管理者陈来生的故事为例 。 与陈为人、老缪他们这些三十几岁的老资格革命家相比 , 陈来生很年轻 , 接棒时 , 才二十三岁 。 那是 1942 年 , 老缪病重 , 党组织不得不选择新的“中央文库”的管理者 。 选中陈来生 , 除了他年纪轻轻便闯荡过大风大雨 , 是经历过严峻考验的战士 , 恐怕也是看中了他的年轻力壮 。 当时 , 太平洋战争爆发 , 日军进入了租界 。 老缪原来保护文档的秘密处所 , 危机四伏 , 但是 , 要把那么多秘密档案转移出租界 , 从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日军眼皮下通过 , 简直无法想象 。 年轻的陈来生 , 一直在底层拼搏 , 有底层市民生存的方式 。 他动员自己的家人兄弟 , 以挑担货郎走家串巷的方式 , 以破篮子面粉袋为工具 , 甚至以偷运粮米的“跑单帮”形式 , 蚂蚁搬家似地把两万件文档偷运出了租界 。 他们的英勇无畏 , 让后人感叹的同时 , 也不得不赞叹 , 命运眷顾了这些特别的战士 。 笔者的祖母 , 当年也居住在上海 。 听她说起过 , 日本占领时期 , 没吃的 , 活不下去 , 只能跟人去乡下买米 , 夜里钻铁丝网爬过封锁线 。 她说 , 同去的人 , 不少被打死 , 她命大 , 活了下来 。 陈来生他们的偷运 , 不是一天两天 , 是整整一个多月 , 只要其中一次出了差池 , 后果就难以估量 。

陈来生把文档偷运出来后 , 开设一个面坊 , 阁楼上藏着那些宝贵的文档 , 如此一直坚持了七年 , 熬过抗日战争 , 熬过四十年代末期的黑暗 , 终于等到了上海的解放 。 期间 , 依据延安的指令 , 抄写过秘密文件 , 还协助参加第二次国共合作谈判的代表 , 将一部分文档运到了延安 。

八十多年前 , 在上海地下党组织遭受全面破坏的紧要关头 , 周恩来同志关心“中央文库”的安危 , 希望瞿秋白同志起草管理制度 。 瞿秋白同志认真地撰写了管理条例 。 “中央文库”能够屡屡闯过险关 , 是管理者们严格执行管理规矩 , 不惜牺牲个人一切的结果 。 今天 , 我们回忆瞿秋白撰写的文字(陈为人题为“秋白遗笔”) , 惊叹不已的 , 不仅仅是秋白先生思维的慎密 , 还有他处变不惊 , 高瞻远瞩的革命家心怀 , 在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白色恐怖之下 , 他信心百倍地告知大家 , 保护文档的目的 , 乃是“备交将来” 。

今天 , 身处秋白同志所说的“将来”的我们 , 在每天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中 , 当你静下心来 , 阅读和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 , 是否感受到前辈革命家鞭策和激励的目光?

(本文系:上海作协“红色足迹”主题纪实作品之一,原载于《浦江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