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天河——红旗渠修建的前前后后

来源:北京日报


太行天河——红旗渠修建的前前后后

太行天河——红旗渠修建的前前后后// //

1966年 , 红旗渠干渠建成通水 。


太行天河——红旗渠修建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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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渠建设过程中的凌空除险作业 。 很多爆破工作需要在峭壁上打炮眼 , 工人们也是这个悬空的姿态 。


太行天河——红旗渠修建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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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险队长任羊成在工地上的留影 。 他的门牙是被落石打掉的 。


太行天河——红旗渠修建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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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渠工程中 , 干部始终冲锋在前 。 图为县委书记杨贵(前一)带领修渠大军上工 。


太行天河——红旗渠修建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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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县人用钢钎铁锤挖开了太行山 。


太行天河——红旗渠修建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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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在太行山腰的红旗渠主干渠 。

太行山 , 可能是中国最富神话色彩的山峦 , 盘古开天、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故事……在这里流传了几千年 。

盘绕在巍巍太行半山腰上的红旗渠 , 也像神话一般传奇 。 站在渠埂上 , 抬头 , 是陡立千仞的悬崖;俯首 , 是深达百米的峡谷 。 渠水悬在半空 , 静静流淌 , 像一条天河 。

流传了几千年的神话故事 , 出自古人天马行空的想象;流淌了半个世纪的红旗渠 , 出自劳动者坚韧不拔的实干 。

上世纪70年代 , 周恩来总理曾经自豪地告诉国际友人:“新中国有两大奇迹 , 一个是南京长江大桥 , 一个是林县红旗渠 。 ”不同的是 , 南京长江大桥的建设是举全国之力 , 而“红旗渠是英雄的林县人民用两只手修成的” 。

放诸今日 , 在英雄常被庸俗解构、理想信念会被现实消解的时候 , 红旗渠就像一个英雄主义、理想主义的符号 , 高悬在太行山上 , 让人仰望 , 更带给人精神力量的震撼 。

水之困

众所周知 , 红旗渠是为干旱缺水而修 。 带着这个印象去河南林州 , 不免会有一种预设:那里是一片干旱的土地 , 黄土、丘陵、荒山该是常见的景象吧?

出乎意料的是 , 坐在从安阳到林州的长途车上 , 沿途满眼都是绿色 。 路旁的绿化带草木葱茏 , 田里的玉米密不透风 , 一片墨绿 。 随风轻摇的玉米叶反射着阳光 , 田地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 , 熠熠生辉 。 渐行渐近的山峦也被植被严密包裹着 , 生机盎然 。

眼前的林州看不出一丝干渴、荒凉之象 , 绿化、植被不输于任何一座北方城镇 。 每个林州人都自豪地将这些绿色归功于红旗渠 。

红旗渠风景区管委会副主任李蕾当过多年的讲解员 , 还曾在央视《百家讲坛》上讲述红旗渠 。 介绍当年林州的缺水之困时 , 她可以信手拈来大量的故事、事例 。 比如林州十年九旱 , 水贵如油 , 人们不得不翻山越岭去挑水吃 。 桑耳庄村桑林茂 , 大年除夕爬上离村七里远的黄崖泉担水 , 等了一天才担回一担水 , 新过门的儿媳妇摸黑到村边去接 , 不小心把一担水倾了个精光 , 儿媳妇羞愧地回屋悬梁自尽了……

只是 , 这些凄惨、悲凉的故事 , 早已成为历史 , 听上去距离眼前的林州实在遥远 。 红旗渠发挥作用已经半个世纪 , 绝大多数林州人早已习惯了它的惠泽 。 那个干旱缺水的林州 , 仿佛只存在于先辈们的讲述之中 。

采访人员对红旗渠通水之前的林州更真切的认识 , 来自李蕾的一句问话:“从安阳过来的一路上 , 你看见水了吗?”

回想一下 , 几十公里的一路上 , 采访人员竟然没有看到一条河流、一片池塘 。 在千百年逐水而居形成的北方城市 , 这么长的距离见不到地表水 , 极不寻常 。

但是 , 就此说林州没有河流并不确切 。 林州市境内有浊漳河、洹河、淅河、淇河4条河流 , 均属海河流域的卫河水系 。 只是这些河流都是季节性河流 , 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处于干涸状态 。 而且 , 这些河流的河道都在林州的边缘地带 , 即便是丰水期 , 林州也只有很少的区域能得到滋润 。

也许是天意弄人 , 洹河出了林州不久就变得丰沛起来 。 距离林州最近的城市安阳 , 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 殷墟遗址就坐落在安阳的洹河之滨 。

地表水匮乏 , 地下水更是难觅 。 地质资料表明 , 林州位于太行山地及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带 , 也是黄土高原的东沿 。 西部地壳以上升为主 , 而且侵蚀成密集的沟谷 , 太行山东侧断层较多 , 地壳十分破碎 , 像漏斗一样排泄着浅层基岩中的水分 。

根据林州地下水勘探的资料 , 整个市域内 , 可方便开采浅层地下水的区域只有8平方公里左右 。 其余地区的地下水 , 多贮藏于山丘区及盆地的灰岩地层中 , 埋深多在200米以上 , 且地质结构复杂 , 开采难度大 , 代价高 。 直到上世纪80年代之后 , 这些地下水才少量得以开发利用 。

在红旗渠通水之前 , 林州最仰赖的水源就是雨水 。 这里的年平均降水量672.1毫米 , 在北方地区并不算很低 , 但受制于特殊的地质构造 , 雨水降下来却留不住 。 “靠天吃饭”的林州 , 似乎很少得到上天的眷顾 , 雨降得多一些 , 便是顺着山势奔腾而下的洪涝灾害 , 正常年景之下 , 雨水会很快流走、渗漏殆尽 。 因而 , 干旱缺水就成了这里的“正常年景” , “十年九旱”成了最写实的描述 。

干旱给林州祖辈留下了悲苦的历史 。 在以农业为主的年代 , 大旱绝收、小旱薄收 , 多数岁月里 , 林州人过着“糠菜半年粮”的日子 。

据1995年版《红旗渠志》记载 , 在红旗渠修建之前 , 林县(1994年之后撤县设林州市)550个行政村中 , 有307个长年人畜饮水困难 , 有一百多个村要跑5公里以上取水吃 。 林县每年因取水误工达480万人 , 超过农业总投工的30% 。 也就是说 , 林县人每年要把将近4个月的时间 , 抛洒在那些漫长的取水山道上 。

林州有一种独特的历史遗存 , 叫“荒年碑” , 那是历代林州人对干旱的记录 。 合涧镇小寨村的“荒年碑”记述清光绪三年旱灾的悲惨情景:“……回忆凶年 , 不觉心惨 , 同受灾苦 , 山西河南 , 唯我林邑可怜……人口无食 , 十室之邑存二三……食人肉而疗饥 , 死道路而尸皆无肉 , 揭榆皮以充腹 , 入庄村而树尽无皮 , 由冬而春 , 由春而夏 , 人之死者大约十分有七矣……”

那些干旱困苦的日子 , 随着红旗渠的滚滚水流而一去不返 。 而提到这条彻底改变了林州命运的人工天河 , 林州人都会带着感念说起一个人 , “没有他 , 就没有红旗渠!”

他就是当年的林县县委书记杨贵 。

重新安排林县河山

1954年5月 , 杨贵被任命为中共林县县委第一书记 。 那时的杨贵年仅26岁 , 却是一个有着11年党龄的老党员 。 1943年时 , 15岁的杨贵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 长期从事党的地方武装工作 。

成为林县县委书记之前 , 杨贵是安阳地委办公室副主任 。 他对林县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干旱——此前半年 , 杨贵是安阳地委派到林县的抗旱保苗工作组组长 。

而今的杨贵已是耄耋之年 , 虽满头银发 , 却身躯高大 , 精神矍铄 , 说起话来声音洪亮 , 中气十足 , 仍是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 。

初到林县的一个场景 , 杨贵曾讲述过无数次:他带着工作组到马家山下乡调研 , 一路风尘仆仆 。 到了农户家想洗把脸 , 主人端上来一个铁洗脸盆 。 杨贵瞅了一眼 , 脸盆只有烩面碗大小 , 水还是半盆 。 这倒不说 , 这边厢洗着脸 , 那边厢不停地“叮嘱”:“您洗完脸千万别把水泼了 , 俺还等着用洗脸水喂牲口哩!”

杨贵说 , 林县给他这个年轻的县委书记准备了三道“杀威棒”:林县旱 , 林县生活苦 , 林县“要命病”多 。

“要命病”指的是当地多发的食管癌、皮肤病、甲状腺等疾病 。 追究病因 , 还是因为缺水 , 饮用水水质差 。 三道“杀威棒”的根源就是一个:缺水 。

林县的症结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 , 解决的途径再明显不过——兴修水利 。 但是谁都清楚 , 这条路绝非坦途 。 林县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与干旱不断抗争的历史 , 千百年来未见实质改观 , 新一届的林县县委能有什么良策?

杨贵到林县主持召开的第一次县委扩大会议 , 中心议题是转变干部作风 , 发动各级党政干部去“摸大自然的脾气” 。

所谓“摸大自然的脾气” , 就是深入实地调查研究 , 寻找解决缺水问题的办法 。

一场大兴水利的人民战争在林县风风火火展开了 。 世代饱受干旱之苦的林县人民热情高涨 , 林县水利工程成效显著 。

《人民日报》以《社会主义的脚步声》为题发表长篇通讯 , 报道了林县两年水利建设取得的成就:“从大禹治水到1944年10月林县全境解放 , 三四千年时间 , 林县只有一万多亩水浇地……从1955年冬到1957年秋 , 两年时间 , 全县水浇地扩大了16万亩 , 全县可以利用水利设施灌溉的土地达到23.7万亩 。 ”

现在的中原小城林州 , 名气几乎都来自红旗渠 。 而杨贵告诉采访人员 , 其实在红旗渠通水之前十年 , 林县就因为山区水利工程而闻名全国 。 1957年的全国山区工作会上 , 林县被树立为全国典型 , 杨贵登台介绍了经验 , 还得到了周恩来总理签发的国务院奖状 。

当时主持这次会议的国务院副总理邓子恢 , 表扬林县抓住了山区工作的主要矛盾 , 夸杨贵讲得生动 , “有了水 , 闺女就往山上走 , 没有水 , 山上青年就找不到老婆 。 ”

带着全国山区工作会上的荣誉和鼓舞 , 杨贵回到了林县 。 当年底 , 林县县委提出了比解决缺水问题更具气魄的目标:“重新安排林县河山” 。

“人定胜天” , 是那个时代的人们笃信的信条——放诸今日 , 这个观点也许值得商榷 , 但在当时 , 这却是中国人满怀激情建设新社会的豪迈宣言 。

几年后 , 比林县更著名的全国典型大寨 , 也提出了同样的口号:“重新安排昔阳山河” 。 杨贵笑着回忆 , 这句话是陈永贵从林县学去的 。

杨贵带着专程来学习的陈永贵参观工地 。 “重新安排林县河山”漆在峭壁之上 , 每个字都有数丈高 。 陈永贵一看就激动不已:“这个口号提得好 , 有气魄 , 鼓舞人 。 咱昔阳的山河也要重新安排 。 ”

不过 , 在“重新安排林县河山”最初的计划之中 , 并没有红旗渠 。 杨贵回忆 , 那时候有很多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 , 像“让太行山低头 , 让淇、淅、洹河听用”等等 , 但是眼睛都是盯在林县境内 。 林县挖了英雄渠、天桥断渠、淇河渠等几百公里长的引水渠 , 修建了要子街、弓上、南谷洞三座水库 , 水利工程的规模前所未有 。

“护身符”

1958年11月1日 , 杨贵到新乡参加地委召开的县委书记会议 。 晚饭后 , 他到驻地附近的一家浴池 , 准备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 在水无比金贵的林县 , 洗澡都是一种奢侈 。

刚把身子泡进澡堂子 , 雾气腾腾的浴室门口忽然有人高喊:“杨贵同志在里边吗?”来人是新乡地区公安处处长高雷 , 杨贵赶忙答应 。

高雷紧接着喊:“快穿衣服 , 有急事!”

杨贵顾不上擦干身子 , 湿漉漉地套上衣服 , 就跟着高雷上了吉普车 。 这时 , 高雷才告诉他 , 毛主席的专列到了新乡火车站 , 毛主席要和地、县委的同志座谈 。

回想起那次与毛泽东的谈话 , 杨贵至今仍难掩激动 。 他说 , 毛主席的话让他心里有了底 , 这才敢继续大干水利 , 不然也不会有红旗渠那么大胆的设想 。

那时的林县和杨贵 , 已经由全国山区工作的先进典型 , 变成了“大跃进”的“后进分子” 。

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 , 以大炼钢铁和“放卫星”为主要指标 。 林县偏偏这两项“核心工作”都没做好 。

地委要求上报1958年的夏粮产量 , 杨贵最初如实报亩产114斤 。 领导不满意 , 几经引导 , 让他加上新麦水分 , 杨贵大着胆子加了一成 , 亩产增加到125斤半 。 而临近的市县却是亩产几百斤、上千斤地往高里上报 。 数字报得越高越“先进” 。

林县山里有矿 , 山上有林 , 是新乡地区大炼钢铁的中心之一 , 可是一炉能用的钢也没炼出来 。 而杨贵焦虑的却是大炼钢铁抽走了几乎所有的精壮劳动力 , 水利建设无以为继 。

见到毛泽东 , 杨贵直言不讳地“放了一炮” 。

毛泽东知道这个小小的县委书记 , 一见面 , 就握着杨贵的手说:“林县杨贵 , 听说你治水很有一套 。 ”

座谈开始后 , 毛泽东先向在座的河南省、市、县负责人问起了大炼钢铁和人民公社的情况 , 杨贵据实回答 。 在浮夸风盛行、全国各行各业争相“放卫星”的形势下 , 杨贵的话让旁边的人捏了把汗 。 非但如此 , 杨贵还当面向毛泽东“抱怨”起来:“林县这几年兴修水利 , 今年大秋作物长得很好 。 可是精壮劳力都出来炼钢铁 , 庄稼顾不上收 , 棉花顾不上摘 , 丰产却没有丰收 。 ”

出乎意料的是 , 毛泽东不以为忤:“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 把农业搞上去 , 必须大办水利 , 办钢铁的劳力要撤下来 。 ”说着 , 还伸出巴掌做了个“砍”的手势 。

这之后 , 第一次郑州会议召开 , 对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的“左倾”错误进行了一些纠正 。 不过 , 这次会议仍未摆脱对我国经济发展形势不切实际的估计 , 粮食、钢铁等产量的指标继续被提高 。

但是在林县 , 因为有了杨贵在专列上与毛泽东的那次座谈 , 大办水利有了“护身符” 。 土法炼钢的小高炉只留下少数人维持 , 几万劳动力重新回到了水利建设工地 。

到1959年 , 林县基本形成了南、北、中三个水利灌溉体系 。 那一年夏粮的大丰收 , 也印证了这些水利工程的效用 。 林县县委已经准备宣告 , 几千年的缺水问题被解决了 。

但是丰收的喜悦还没有散去 , 一场大旱再次降临林县 , 已修的水利设施无水可引 , 无水可蓄 , 在最需要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却成了摆设 。 林县人又开始了翻山越岭挑水吃的日子 。

干旱带着几分嘲弄地告诉林县人 , 林县的山河远没有如他们所愿地被重新安排 。

引漳入林

此前几年兴建的大规模水利工程 , 却没能使林县摆脱缺水的命运 。 这些是“无用功”吗?杨贵不这样认为:“倒应该感谢1959年那场干旱 , 它让县委从陶醉中清醒过来 。 我们对林县境内的降水、地表水、地下水进行了最大可能的利用 , 但水还是不够 。 这就证明只盯着林县 , 在家里打主意不行 , 逼着我们去县外找水 。 ”

1959年6月 , 林县的旱情日益严重起来 。 杨贵和县长李贵、县委书记处书记李运宝带队出发 , 分别沿着浊漳河、淇河、淅河溯流而上 , 翻山越岭去上游寻找新水 。

这样的组合让采访人员有些不解 , 找水这件事何需林县一二把手亲力亲为?杨贵说:“水在林县是天大的事 。 要想做事 , 领导干部就是要冲锋在前 ,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方法和作风 。 没有这种做法 , 怎么带领群众往前奔?”

三个找水小组 , 一路步行 , 翻山越岭 。 很快 , 李贵小组和李运宝小组都失望而归 , 他们勘察了淇河和淅河沿线 , 水量皆不堪用 。

沿着浊漳河一路攀山而上的杨贵 , 却有了喜出望外的发现 。

起初 , 杨贵的脚下只有干涸的河道 , 怪石嶙峋 。 偶有潺潺细流 , 却远不足以为林县所用 。 直到进入山西平顺县石城公社 , 远远地就听见峡谷中的隆隆水声 。

顺着陡峭的山崖攀援而上 , 杨贵等人终于见到了这条梦寐以求的浊漳河真容 。 峡谷足有百米深 , 河水在谷底翻滚着 , 波涛汹涌 。 大旱之下的浊漳河 , 竟然有这么丰沛的流量 , 杨贵又喜又气 。 喜的是这条河水量巨大 , 足以成为水源地;气的是上天何以如此不公 , 林县也有浊漳河 , 却只是条汛期才有水流的季节河 。

浊漳河在林县附近的河道非常复杂 , 支流众多 , 水量不均 。 林县的浊漳河只是其支流之一 , 平顺县的浊漳河才真的是主河道 。 这条浊漳河常年流量为每秒30立方米 , 年径流量达到7.3亿立方米 。

半个月后 , 杨贵带着足以改变林县命运的浊漳河资料回来了 。 到家的第一夜 , 杨贵兴奋得彻夜难眠 , 一遍遍地用红笔在地图上勾勒着引水线路 。 具体的引水点还有待详细勘测 , 浊漳河沿线标注的地名被杨贵圈了一个遍 。 这些红圈引出的红线 , 弯弯曲曲地汇集到了林县的一个点上——坟头岭 。

每条线都穿越着巍巍太行的层峦 , 这意味着未来的引水渠要面对的层层阻隔 , 工程难度和工程量可想而知 。

其实 , 林县浊漳河是一条现成的河道 , 从这里引水甚为方便 , 但杨贵却弃之不用 。 只有了解林县地貌 , 才能明白杨贵的苦衷 。

林县的浊漳河从地势低洼的县域北侧流过 , 坟头岭是横在浊漳河西南侧的一道落差百米的高台 。 林县在1955年建设的天桥断渠 , 也是利用了浊漳河的水源 , 但灌溉面积只有三千余亩 , 就是因为水往低处流 , 不可能往上爬过坟头岭 。

从平顺县引来的浊漳河水 , 只要到达海拔较高的坟头岭 , 就能让林县西部广袤的土地得到水源 。 随后进行的引水渠线路详勘表明 , 平顺县浊漳河河道比坟头岭的海拔高出将近9米 。 有了落差 , 水就能流到坟头岭 。

但是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悬而未决 。 林县设想的引水点 , 不但出了林县 , 还出了河南省 , 在山西省平顺县 。 除了浊漳河 , 那里的水资源也谈不上丰沛 , 能同意把水分给林县一份吗?

杨贵一方面给河南省委打报告 , 汇报从山西引水的设想 , 请省委协调支持 , 一方面运作起了林县在山西的“高层路线” 。

林县是革命老区 , 战争年代的太行五地委驻地 。 时任山西省委第一书记陶鲁笳就曾在林县工作 , 深知林县缺水之苦 。 在他的大力支持下 , 林县从山西平顺引水的计划一路绿灯 。

1959年10月10日 , 林县县委扩大会议确定兴建引漳入林工程 , 也就是后来的红旗渠 。 不过 , 林县县委的决定虽然得到了上级的批准 , 却也在得到批复的同时被明确告知:资金、粮食方面不可能给予支持 。

1959年的那场干旱 , 实际上是三年困难时期的开始 。 此前罔顾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实际的大跃进 , 再加上自然灾害 , 造成了严重的全国性粮食短缺和饥荒 。 河南是三年困难时期的重灾区 , 对引漳入林工程确实没有余力相助 。 甚至在新乡地委给林县的批复中 , 还含蓄地进行了劝阻:“林县可根据自己的财力、人力 , 考虑是否兴建这个工程 。 ”

但林县人的性格却像太行山的石头一样倔强 , 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 。 在愚公移山的故事发生的地方 , 林县人要把这个故事重新演绎一遍 。

杨贵回忆 , 当时有领导私下里劝他 , 语气很不客气:“你林县有多大荷包 , 要包这么大的粽子?”杨贵答:“我们有55万人 。 ”

不过 , 杨贵也承认 , 林县对引漳入林工程的谋划过程 , 确实太过乐观了 。

1960年的春节 , 林县县委没有休息 , 一班人聚在一起做“算术题” 。

出题的是杨贵:“引漳入林人工渠全长七万一千米 , 宽八米 , 高四米三 , 上七万一千人 , 每人承包一米 , 咱们多长时间能修成?”

县委组织部部长路加林先表态:“老百姓盖五间房 , 也不过个把月 , 一人挖一米 , 也就三四十个土方 , 两个月怎么也干完了 。 ”

县长李贵比较“慎重”:“山上石头不好挖 , 算三天挖一方 , 大概一百天吧 。 ”

共识很快形成:引漳入林工程2月开工 , 大干三个月 , 争取“五一”建成主干渠 。

千军万马战太行

1960年2月11日 , 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 引漳入林工程正式开工了 。

近4万名林县修渠大军 , 扛着工具 , 挑着行李 , 推着小车 , 从十几个公社向着浊漳河汇集 。

最后确定的引漳入林引水渠路线 , 渠首设在平顺县侯壁断 , 主干渠渠尾落在林县坟头岭 , 全长71公里 。

侯壁断的海拔只比坟头岭高8.8米 , 这也就意味着 , 渠道每延伸8公里 , 垂直高度才能下降1米 。 而沿途经过的山体 , 都比这条渠的海拔高出许多 。 渠道只能像盘山公路一样 , 时而挂在半山腰上蜿蜒 , 时而洞穿山体 , 穿山而过 。

山势陡峭得近乎垂直 , 实在摆不开每米一个人的挖渠队伍 , 林县县委只能把施工人数缩减了一半 。 4万人沿着勘测人员用白灰撒出的线路图 , 在太行山上摆出了一字长蛇阵 。

4万人 , 聚在一起声势浩大 , 但面对巍巍太行山 , 人又是何其渺小 。 工程真的开始了 , 林县人才真正感觉到了艰难 。

工程建设之初 , 林县没有任何外来支援 。 他们的家底真的能撑起这项工程吗?

杨贵说:“那时候林县的家底可是个大机密 , 只有我和几个县委领导知道 , 对上级都瞒着 。 ”

这个“家底”中 , 最重要的是3000万斤储备粮 , 那是林县趁着前几年的丰收积攒下来的 。 全国各地都在放卫星时 , 林县没有放 , 这些粮食可是实打实地存在了库里 。

另一项“家底”是挪用来的 。 大跃进运动中 , 国家下拨了资金 , 林县有300万元存在专项户头 。 这些钱被林县偷偷地用在了引漳入林工程 。 后来此事被发现 , 有人反映到主管财贸工作的副总理李先念那里 。 李先念哈哈一笑:“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 不用想得那么严重 。 动这笔钱合情合理 。 ”这才给杨贵解了围 。

杨贵说:“那时候搞工程不像现在先要算投资 。 我们不算这个 。 我们投入的是人 , 算一算粮食够吃 , 钱够买炸药、工具 , 那就干!”

林县很穷 , 真要给引漳入林工程算出工程预算 , 恐怕没等开工就打退堂鼓了 。 林县人又很倔 , 像移山的愚公一样倔 , 他们最大的财富是自己的双手 。

红旗渠真的是林县人用双手挖出来的 。

陡峭的山体上 , 根本没有大型机械施展的空间——即便有 , 林县人也用不起 。 他们用的就是镐头和钢钎 。

山体上全是坚硬的花岗岩 。 钢钎竖在上面 , 几铁锤砸下去 , 往往只留下几个白点 。 林县自己生产的钢钎钢质软 , 用不了多久就会报废 。 老红军顾贵山去找部队的老首长求援 , 搞到了一批抗美援朝时挖掘坑道剩下的钢钎 。 这些高标号的钢钎让挖渠大军如获至宝 。 他们舍不得将其一次性使用 , 而是截成几段 , 焊在原来的钢钎头上 , 一支变成了几支 。

炸药是工程最大的资金花费 。 即便动用了专款 , 很快也捉襟见肘 。 林县人又打起了国家下拨物资的主意 。 用于农业的硝酸铵化肥 , 成分和TNT炸药差不多 , 挖渠大军对其土法改造 , 自己生产了几百吨炸药 。

待到红旗渠全部完工后 , 林县才对整个工程的投入进行了核算 。 十年间 , 总干渠、三条干渠及支渠配套工程共投工3740.17万个 , 投资6865.64万元 , 其中国家补助1025.98万元 , 占总投资的14.94% , 自筹资金5839.66万元 , 占85.06% 。 而这些自筹资金中 , 还包括了对修渠大军的投工折款——一个工一元钱 , 总投工3740.17万个 , 折合3740.17万元 。

引漳入林工程开工时 , 杨贵正在郑州开会 。 直到20多天后 , 杨贵才赶回了林县 , 马上急匆匆地直接奔了工地 。 从坟头岭到侯壁断的总干渠施工现场 , 杨贵走了三天 , 越走越是心焦 。

4万人摆在总干渠上全线出击 , 战线拉得太长 , 分散了力量 , 工程进展非常缓慢 。 而此前 , 林县对工程的艰巨性估计严重不足 , “五一”建成总干渠的目标本就不可能实现 。

到了山西境内 , 不少当地住户听说林县县委书记来了 , 又追着杨贵告起了状 。 天天放炮 , 像地震一样 , 把牲口吓跑不说 , 还把房子也震裂了 , 这样下去还怎么过日子?原来 , 由于技术人员不够 , 民工又看不懂图纸 , 漫山打眼放炮 , 一崩一个山头 , 有的挖错了地方 , 有的炸坏了渠底 。

从山西折返回来 , 杨贵马上在工程总指挥部召集了县委扩大会议 。 杨贵回忆说 , 这次会有两个作用 , 一是鼓劲 , 群众的热情和干劲已经调动起来 , 但是“五一”建成总干渠是不现实的 , 不能因此就泄气 。 第二是调整战略 , 集中力量突击山西境内的20公里渠道 , 修一段渠 , 通一段水 , 以通水促修渠 , 鼓舞群众 。

事后证明 , 这次调整对修凿红旗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 在开工8个月后 , 引漳入林第一期工程 , 即山西段工程竣工通水 。 仅仅这一段 , 林县人就斩断了45座山崖 , 搬掉了13座山头 , 填平了85道山沟……

滚滚浊漳河水流到了林县边上 , 浪花拍打着林县的大门 , 极大地振奋着林县人继续修渠的热情 。 正是这种修一段、成一段的分段施工模式 , 才使得红旗渠的建设能前后坚持10年之久 , 并最终得以全线贯通 。

也正是在那次林县县委扩大会议上 , 引漳入林工程被赋予了一个更催人奋进的名字——红旗渠 。

为有牺牲多壮志

在红旗渠山西段的施工过程中 , 林县失去了一位重要的技术员——工程技术股副股长吴祖太 。

在王家村隧道施工过程中 , 洞壁出现了裂缝 。 这条隧道的地下是砂石松散结构 , 为增加安全系数 , 负责施工设计的吴祖太已经将单孔隧道改为双孔 , 以减小跨度 。 但是3月28日收工时 , 工人们向吴祖太反映 , 洞壁上出现了裂缝 。

吴祖太知道这是塌方的征兆 , 但仍然坚持进洞查看 。 塌方果然发生了 , 吴祖太再也没有走出来 。

吴祖太当时还不到30岁 , 毕业于黄河水利专科学校 , 是林县少得可怜的科班出身的水利工程人员 。 红旗渠的勘测设计就是由他担纲 。

杨贵回忆吴祖太:“林县的每一处水利工程 , 都有他留下的心血 。 他走得太早了 , 太可惜了 。 ”

杨贵至今仍清楚地记着吴祖太那张年轻、腼腆的面庞 。

红旗渠选址详勘的过程中 , 吴祖太每天都在山上奔忙 。 那时候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一年 , 干部口粮是每个月29斤 , 不足支撑每天繁重的野外勘测任务 。 一天 , 杨贵嘱咐食堂蒸了顿肉包子 , 慰劳大家 。 一群人吃得狼吞虎咽 。 杨贵问:“祖太 , 吃了几个?”吴祖太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七个 , 嘿嘿 。 ”

修建红旗渠 , 林县人付出的不仅是汗水 , 还有鲜血和生命 。 十年建设过程中 , 共有81人牺牲在红旗渠工地上 。

红旗渠建设特等劳模张买江到工地时只有13岁 。 他的父母都是第一批建设者 , 父亲在红旗渠开工3个月后 , 被爆破的飞石击中头部 。 母亲赵翠英安葬了丈夫 , 又把儿子带到了工地 。 公社负责人不答应 , 赵翠英说:“红旗渠水流不过来 , 他爹合不上眼 。 让孩子接着干吧!”

张买江成了红旗渠工地上年龄最小的建设者 。 人小体弱 , 他帮着烧水送饭 , 身体渐渐长高 , 他学会了石匠、铁匠活儿 , 扛起了最繁重的劳动 。 后来张买江又学了爆破 , 最危险的活儿也冲在前面……红旗渠修了10年 , 张买江在工地干了9年 , 被叔叔伯伯们称为“小老虎” 。

“排险队长任羊成 , 阎王殿里报了名 。 ”说的是干活不要命的红旗渠建设特等劳模任羊成 。

落石和塌方 , 是红旗渠工地上最大的危险 。 为排除这样的隐患 , 指挥部成立了排险队 , 身材瘦小的任羊成第一个报了名 , 被推荐为排险队长 。

任羊成最常见的姿态 , 是用绳索捆住腰 , 从悬崖顶上垂下去 。 他手持长杆抓钩 , 身上背着铁锤、钢钎等工具 , 一直下到红旗渠工地的头顶上 。 那里 , 有被炸药炸酥了、震松了的石头 , 任羊成要把它们清除干净 。 这个工作和排雷一样 , 置身最危险的境地去清除危险 。

“我‘死’过五回 。 ”任羊成说 , “阎王殿里报了名 , 可是阎王不收我 。 ”

这份危险的工作让任羊成丢了四颗门牙 。 那是一次除险过程中 , 一块石头正砸在嘴上 。 一排门牙被砸倒了 , 压在舌头上 。 任羊成张不开嘴 , 舌头也动弹不得 。 他从腰间拔出钎子 , 插进嘴里 , 生生把牙别了起来 。 随后吐出一口血水 , 四颗门牙随着被吐了出去 。

他曾从半空中掉下来过 , 没有摔死 , 可是掉进了圪针窝(当地对带刺灌木丛的称呼) 。 工友们从他身上挑出了一捧圪针尖 。

他长时间腰拴大绳悬空 , 身上被绳子勒出一条条血痕 。 血肉模糊 , 粘住衣服 , 脱衣服时要扯下一片血痂 。 磨得时间久了 , 腰上竟然结了老茧 。

任羊成腰间的老茧 , 曾让穆青为之落泪 。

1966年 , 时任新华社副社长的穆青到河南采访 , 先在兰考写了焦裕禄 , 随后到林县准备写红旗渠 。 他结识了杨贵、任羊成 。 只是采访尚未完成 , “文革”爆发 , 穆青被电话召回北京 。 没能写成红旗渠 , 成了穆青念念不忘的一件憾事 。

直到1993年 , 穆青再次来到林县 , 又见到了任羊成 。 这一次 , 穆青写了反映任羊成事迹的长篇人物通讯《两张闪光的照片》 。 文中写到了第一次见到任羊成的情景:“我问他身上是否还有绳索勒的伤痕?他说 , 还有 。 他脱下上衣 , 果然露出了一圈厚厚的老茧 , 像一条赤褐色的带子缠在腰际 。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那条伤痕 , 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 眼里早已充满了泪水……这就是红旗渠精神!这就是我们民族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红旗渠的红旗

1960年11月 , 红旗渠主干渠二期工程刚刚展开 , 中央发出通知 , 全国实行“百日休整” , 红旗渠被要求停工 。

大跃进、浮夸风的恶果继续蔓延着 , 持续的自然灾害雪上加霜 , 逼迫着全中国勒紧裤带 , 基本建设项目已经全线“下马” 。

中央有令 , 林县不得不遵从 , 但并没有完全执行:绝大部分民工回生产队修整 , 留下300多名青壮劳力 , 组成青年突击队 , 继续开凿二期工程的咽喉——600多米长的隧洞——青年洞 。

“中央要求休整 , 是因为当时粮食紧张 , 停止工程建设 , 全力保证老百姓的生命 。 但那时我们还有2000万斤储备粮 , 够吃两年的 。 中央指示要执行 , 工程也不能停 。 青年洞的作业面很小 , 上不了很多人 , 即使在正常年份 , 也要凿很长时间 。 留些人先啃下这块硬骨头 , 等形势好了 , 再大批上人修明渠 。 ”杨贵说 。

他告诉采访人员 , 在三年困难时期 , 红旗渠的建设没有中断一天 , 而且在1961年最困难的时候 , 还拿出了1000万斤粮食支援灾区 。

开凿青年洞时 , 上级经常派人下来检查 。 施工青年们在路边安置了观察哨 , 一旦发现有小车经过 , 立刻挥动红旗 , 示意洞内的人停止施工 。 等车走远后 , 又继续干 。

这样暗度陈仓的“小把戏”给林县惹了麻烦 。

1961年7月 , 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谭震林在新乡纠正“大跃进”造成的“左”的偏差 , 一听林县还在大搞红旗渠建设 , 非常生气 。 林县组织部部长路加林正在新乡开会 , 不但不认错还直言谭震林偏听偏信 。 一怒之下 , 谭震林指示新乡地委撤了路加林的职 , 随后召杨贵到新乡开会 , 准备把林县树成反面典型 。

到了会场 , 杨贵先接到了河南省委书记处书记史向生的纸条:“争取早发言 , 深刻检查 , 争取主动 。 ”

杨贵知道 , 这是史向生在保护自己 。 这位省委领导一直尽自己最大可能地支持着红旗渠建设 。 青年洞偷偷施工最困难的时候 , 史向生还曾登上悬崖绝壁上的施工现场 , 慰问青年突击队 。

但是杨贵没有做检查 , 而是情绪激动地讲起了林县的干旱 , 讲起了55万林县人为修建红旗渠的拼搏……

谭震林没有表态 , 会后马上派出调查组到林县了解情况 。 这之后 , 谭震林成了红旗渠的支持者 , 路加林的职务得到恢复 , 红旗渠建设又得以大张旗鼓进行了 。 1963年 , 红旗渠还被纳入国家基本建设项目 。 全凭自力更生进行了4年的红旗渠建设 , 有了来自国家的支持 。

多少年过去 , 杨贵对谭震林始终满怀敬意:“谭副总理了解了林县的真实情况后 , 对红旗渠建设一直关心支持 。 后来‘文革’中造反派揪斗我 , 谭副总理还竭力保护我 。 ”

1964年12月1日 , 最艰险的71公里红旗渠总干渠全线竣工通水 。 水进了林县 , 马上显示出效益 。 这一年 , 林县粮食平均亩产达到423斤 , 成为河南省第一个亩产超过400斤的县 。

红旗渠建设并没有就此结束 。 浊漳河的水到了坟头岭 , 林县又将其一分为三 , 修了三条干渠 。 坟头岭由此改称分水岭 。

这之后 , 还有59条支渠 , 416条斗渠 , 林县人要在自己的家乡织一张水网 , 滋润每一个角落 。

正当林县准备一鼓作气建设配套工程时 , 疾风骤雨的“文革”开始了 。

“文革”中 , 一些造反派诬蔑红旗渠是“黑渠”、“死人渠” 。 杨贵也被打成“走资派”撤职罢官 , 长期遭受批斗 。

但是跟着杨贵修成红旗渠的林县群众心里雪亮 , 他们给关押期间的杨贵兜里塞鸡蛋 , 往他怀里揣烙饼 , 最后干脆把他从关押地偷出来 , 送到山西 , 后又辗转送往北京 。 不久 , 新华社和《人民日报》几位采访人员联名写信给周恩来反映杨贵的情况 , 周恩来保护了杨贵 。

1967年 , 杨贵回到林县 , 任革委会主任 。 他没干别的 , 还是接着修渠 。

1969年7月6日 , 历经10年 , 总长1500公里的红旗渠工程全面竣工通水 。 林县人用自己的双手 , 战天斗地 , 彻底改变了干旱缺水的命运 。

修建人工渠 , 人们常用开挖土方数来说明工程量 , 但在红旗渠 , 描述工程量的是这样一组数字:削平山头1250个 , 钻隧洞211个 , 架设渡槽152座……

红旗渠完工后100天 , 杨贵调任洛阳地区革委会副主任 。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又开始组织黑材料 , 声称要砍掉红旗渠的红旗 。 周恩来得知这个情况后 , 措辞严厉地进行了批评 , 明确提出:“红旗渠的红旗不能砍 。 ”

这面红旗是砍不掉的 。 红旗渠已经成了镌刻在太行山麓的一座丰碑 , 留下一种红旗渠精神:自力更生 , 艰苦创业 , 团结协作 , 无私奉献 。

修渠时 , 林县人靠着这股精神排除万难 , 一往无前;渠成后 , 红旗渠激励着中国人的精神 , 给人力量 , 催人奋进 。

四十多年过去 , 红旗渠汩汩流淌 , 依旧是林县最主要的水源 。 在供水之外 , 红旗渠还是一种象征和标志 。 在这里 , 人们的日常所用 , 从小吃、酒水到住宅小区 , 处处可见红旗渠的品牌 。

红旗渠修成之后 , 杨贵的命运在“文革”中风雨飘摇 。 在周恩来的保护下 , 杨贵被调到北京工作 , 曾在公安部、农业部任职 , 1995年离休 。

离休后的杨贵居住在北京方庄 , 他在自家院子修了个全北京独一无二的个人“水窖” 。

“天上的雨水掉下来 , 我就存起来 , 可以浇花 。 ”杨贵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