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师负责制”变化，看太平天国运动兴衰

自从秦始皇创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政体以来，历朝历代帝王无不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之拥护者与“铁杆粉丝” ，均奉行君主专制和中央集权。该体制在明清时期达到了顶峰，随着明太祖废除丞相制度，皇帝身兼国家元首与政府首脑，俨然就是所谓的“独夫” ，独裁者。然而，太平天国不一样，并未实行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政体，而是玩“军师负责制” ，由“军师”处理军政事务，天王则为国家虚位元首，临朝不理政。 “军师负责制” ，对太平天国兴衰影响很大，是确保前期取得胜利之重要因素；后期该体制遭到破坏，是太平天国灭亡之重要原因。在此，笔者就从“军师负责制”之变化，看太平天国运动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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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军师负责制

研究太平天国重要文献《太平天日》在记录洪秀全于道光十七年（1837年）大病复苏时，提到他说的一句话：“主是朕做，军师亦是朕做” 。显然，这是故意神化洪秀全，因为当时并未有“军师负责制”一说。但是，这也透露出一重要历史真相，即是太平天国实行的是“军师负责制” ，该政体由“主”和“军师”两权力实体构成。

“主” ，即是“天王” ，国家元首，如洪秀全在永安建制时所言：“继自今，众兵将呼称肤为主则止，不宜称上，致冒犯天父也。天父是天圣父，天兄是救世圣主，天父天兄才是圣也。 ”

“军师” ，即是政府首脑，实际处理国家政务，如李秀成所言：“朝纲之首领” ，洪仁玕所言：“身任军师之重” ，其地位之显赫可见一斑。

“军师负责制”由冯云山设计，想自己做军师。但是，杨秀清后来玩“跳大神”取得“天父代言”权，萧朝贵玩“跳大神” ，取得“天兄代言”权，两者后来居上，军师一职自然要分割。为了平衡各方利益，洪秀全在武宣东乡时，明确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四人为军师，其中杨秀清为“左辅正军师” ，地位最显赫。永安建制时，洪秀全又放权，明确“东王节制诸王” ，杨秀清名义上掌握了政权、军权、教权，成为太平天国实际掌舵者和领航员。

洪秀全是天王，不是“军师” ，是国家形象代表，并无实权。其一、起义途中所发布的一切檄文，均是以杨秀清、萧朝贵名义。其二、天王府中左史、右史、掌朝仪、通赞、引赞等属官一千六百多名，均是管礼仪，而不是行政。其三、名义上的最高官职“六官丞相” ，只是虚职，并没实际权力。相反，杨秀清东殿六部尚书，每部12名，共72人，则是实际处理政务者。所以，可以确定太平天国实行的是“军师负责制” ，这点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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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军师负责制之历史渊源及由来

从中国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太平天国玩“军师负责制” ，不得不说是一项巨大的创新设计，让人耳目一新。那么，为何太平天国会实行“军师负责制” ，而不是秦代以来就被视为根本政策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呢？其实，实行“军师负责制” ，既有其悠久之历史渊源，又有现实之考量，是历史与现实之选择。

从历史上看，古代中国一直都有限制君主权力之传统及其体制，即是所说的“丞相制度” ，丞相是政府首脑，协助天子处理全国政务，客观上起到限制君权之作用。《汉书》记载：“掌丞天子，助理万机” ，一语道出丞相之地位与作用。秦汉隋唐时，丞相位高权重，君权受到一定限制。但是，明太祖继位后，为了实现大权独揽，废除丞相制度，身兼国家元首与政府首脑，集大权于一身；清朝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强化，军机处的设置，使其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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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专制强化，带来许多弊端，官员唯命是从，成了皇帝之“奴才” ，丝毫起不到制约君主之作用，这对国家事务决策影响很大，也是明清弊政百出之根源。正如黄宗羲所说：“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罢丞相始也” ，在其《明夷待访录》中又言：“为天下大害者，君而己矣” ，对君主专制进行猛烈抨击，这成为近代改良思想家主张玩“君主立宪”制之重要依据。对此，冯云山自然了解，这是他决定实行“军师负责制”之重要因素。

当然了，限制君权自然好，可如何向文化水平有限的教众解释才是关键。若是直接说实行秦汉“丞相制度” ，并对其进一步强化，效仿西方“君主立宪” ，这肯定行不通，不但教众接受不了，估计连洪秀全都会当场反对。所以，冯云山便从大伙所熟知的《三国演义》、《水浒传》中寻找依据。《三国演义》卷十五，写道刘备进位汉中王时说：“封诸葛亮为军师，总督天下一切兵马” 。《水浒传》第二十回记晁盖为“山寨之主” ，吴用则为“军师” ，职责是“执掌兵权，调用将校，须做第二把交椅” 。诸葛亮、吴用这俩军师，大伙都熟悉，大多还是其“粉丝” ，所以冯云山便将其限制君权的这一套制度称之为“军师负责制” 。由此可知， “军师负责制”的实行，是历史与现实之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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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军师负责制之运作及其作用

冯云山设计出了“军师负责制” ，这是太平天国在政体上一大创新之处，也是太平天国前期屡屡战胜强敌，不断走向胜利之重要保证。根据“军师负责制” ，太平天国处理政务时，应该如此运作：

首先，下层官员集体议政，商议本地、本部军政情况，而后层层上报，一直报到正军师杨秀清处（杨会与另一军师韦昌辉商议），由东王裁夺，最后东王呈请天王“画诺” 。所谓“画诺” ，即是签字，走个程序而已。张德坚《贼情汇纂》中对此记载道：“皆由下拟定” ，即是此意。

再则，凡军政务大事，杨秀清与韦昌辉、石达开商议，由东王裁夺，而后东王带头领衔，上奏天王“请旨” 。当然，天王肯定同意，签字就可以。张德坚《贼情汇纂》中对此记载道：“议定奏上，无不准者，每批旨准二安，从无驳者” 。作为经典文献《天朝田亩制度》也说：“天王降旨，军师宣列王，列王掌率官以下一体遵行” ，明确“军师”为实际掌权者。

在其他礼仪性活动，以及对外关系中，也是层层传达，由军师处理。外国传教士就曾说：“天王实无其人” ，以为没这号人存在。 “江南大营”统帅向荣，驻地与天京近在咫尺，向咸丰上奏时也说：“洪秀全实无其人” 。可知，天王确实没啥实权，是国家虚位元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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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实行“军师负责制” ，好处多多。底层集体议事，显得相对民主，也可避免决策事务；军师之间商议，上奏天王，又能避免独裁现象。当然，杨秀清经常玩“天父下凡” ，压制其他军师，则另外说了。

杨秀清时代， “军师负责制”运行良好，为太平天国顺利发展做出重要贡献。

李秀成在《自述书》中评：“东王佐政事，事事严整，立法安民，将南京城内男女分别男行女行，百工归亦各衙门，政事严严整整，民心佩服。安民者出一严令，凡安民之家，安民之地，何官何兵，无令不得入，左脚入斩左脚，右脚入斩右脚。 ”

张德坚《贼情汇纂》评：“其法至严，凡有失利取败，违令私财，重则立斩，轻者责降，不敢徇情，略无姑息。有功亦破格升迁，赏不逾时，而桀骜不驯之徒，遂群焉俯首，甘心服役，至身临矢石而不惴，膏涂草野而无悔矣” 。

其中自然有杨秀清个人因素之作用，但主要还是“军师负责制”起作用，否则怎会“事事严整” ，又“民心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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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军师负责制之破坏

冯云山设计“军师负责制” ，理想很美好，可现实很残酷，该政体很快就遇到了挑战，最终走向崩溃。造成该政体的崩溃，根源在于古代中国浓厚的专制主义思想，任何人都无法摆脱对权力的渴望与追求。当然，如果从个人角度看，该政体遭受破坏，杨秀清承担次要责任，洪秀全要承担主要责任，甚至可以说，是洪秀全最终造成了“军师负责制”之崩溃。

根据李秀成《自述书》所言：“东欲专尊” ， “逼封万岁” ，说是杨秀清逼迫洪秀全封“万岁” ，僭越了君臣之礼，既想干军师，又想当天王。不过，从之后的情况看，杨秀清并没逼迫洪封“万岁” ，否则洪秀全怎会给他平反，还弄出个东王升天节，将第五子洪天佑过继给他呢？

杨秀清虽然没逼迫洪封“万岁” ，可确实僭越了君臣之礼。例如，杨秀清玩“天父下凡” ，亲自到天王府处理“宫女事件” ，在大庭广众之下威胁要杖责洪秀全几十大板，搞得天王脸上无光。再则，对于副军师北王韦昌辉，杨秀清也是经常借助“天父下凡” ，对其进行杖责，有时打得韦几天下不了床。如此，内部矛盾必然激化， “军师负责制”被破坏也就在所难免了。

杨秀清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假，可并未想过取代洪秀全，所以“军师负责制”只是遇到挑战，并未崩溃。 “军师负责制”最终崩溃，在于洪秀全。

根据李秀成《自述书》所言：“东欲专尊，北翼不服，君臣有别，计议诛杀东王，及兄弟三，原清、辅清，此外不得多杀” 。从中可以看出，诛杀东王，北王、翼王都有这想法。但是，杨秀清东殿势力强大，若是没有天王首肯，韦、石也没这胆子干。所以，诛杀杨秀清，应该是洪、韦、石三人之一场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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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韦、石两人都成了洪的枪手。 1856年9月， “天京事变”爆发，韦昌辉奉诏勤王，率3000兵马回来诛杀杨秀清。然而，洪秀全并未公布诏书，不承认事变合法性，置副军师韦昌辉于绝境，而后借助其他实力派之手干掉韦。石达开回京辅政后，洪秀全表面欢迎，可就是不授予他“军师”一职，还封洪仁发、洪仁达为安福两王，牵制翼王石达开。没有“军师”头衔，翼王就与安王、福王没啥区别。为此，石达开一怒之下，直接玩单干去了，不再理会天京事务。

石达开愤怒出走，太平天国又没“军师” ，洪秀全大权大独揽，自称：“主是朕做，军师亦是朕做” 。可是，洪秀全能力不行，威望也不够，军政事务处理得一团糟，只能“一味信天” ，可笑之极。 1859年，族弟洪仁玕到天京，洪秀全立刻封他为“军师” ，可洪仁玕寸功没立，大伙不服，洪秀全只能封陈玉成、李秀成等为王，以安定人心。好在洪仁玕能力强，人际关系也不错，陈、李两人很快就改变了对他看法，一起合作共事。但是，此时的“军师”没之前权力大，因为太平天国各路将领独立性增强（洪秀全搞“封地制”使然），未必愿意听从军师之命令。

但是，洪秀全连族弟洪仁玕都信不过，因意见冲突，洪秀全很快就废了族弟洪仁玕“军师”一职，将其冷落一边。此后，洪秀全为大权独揽，均重用一些能力不足或没啥资历之人，让其占据朝中要职。如李秀成《自述书》所言：天王第一重用的是外甥幼西王萧有和（13岁），第二是长次兄洪仁发、洪仁达，两位就是草包，第三是洪仁玕（不久被废），第四是女婿钟万信、黄栋梁、黄文胜，三人均是八九岁小孩。此外，明确规定：“不听幼西王令者，合朝诛之” 。显然，此时“军师负责制”已经被洪秀全破坏殆尽，自己成了专制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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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军师负责制崩溃与太平天国灭亡之关系

破坏了“军师负责制” ，洪秀全任人唯亲，想大权独揽，做真正的专制君主，可事与愿违，不但做不了，还造成了灾难性后果，导致太平天国灭亡。首先，洪秀全本身能力不行，威望不够，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班强大亲信，自然无法有效控制朝政。其次，所重用的萧有和、钟万信、黄栋梁、黄文胜等年轻轻轻，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根本不足以服众，如何能管事。再次，洪仁发、洪仁达两人能力本身就差，而且劣迹斑斑，嫉妒心有强，搞得朝堂乌烟瘴气，百官深恶痛绝。如此一来，太平天国政务如何处理，怎么能不出问题，怎会不灭亡。对此，李秀成直言：“立政无章” ，说朝政乱糟糟。

当然了，洪秀全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既然不能管事，可又想大权独揽，只能对下属搞“分而治之” ，让诸侯王相互牵制，确保自己地位不动摇。为此，洪秀全便大力推行“封地制” ，玩“实封” ，在诸侯之间搞平衡。如此，太平天国军事统一指挥权丧失，诸侯王各自为政，最终被湘军各个击破，加速了太平天国灭亡之步伐。李秀成在《自述书》中说：“误封王太多，此之大误。 ”“无功偷闲之人，各得封王。带兵之将，日夜勤劳之人，观之不平，人心不服，战守各不争雄。有才能而主不用，庸愚而作国之栋梁。 ” 可谓是一语中的。

洪仁玕在《自述书》中说：“过去东王在世时，拓土开疆，犹有日辟百里之势，而今进寸退尺，战胜攻取，大逊于曩时！”道出了“军事负责制”遭到破坏后造成之灾难，军事上一败涂地，毫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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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述分析可知， “军师负责制”是太平天国在政治体制上的一大创新，是确保太平天国前期取得胜利之重要保障。但是，在专制主义思想浓厚的古代中国，洪秀全、杨秀清等并不能确保“军师负责制”顺利实施下去，该政体在实践中不断遭到破坏，乃至最终崩溃。 “军师负责制”崩溃，带来的是“立政无章”与“诸侯相互争雄” ，这是太平天国灭亡之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