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椎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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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走北大港

比起去海河工地的艰难,回程简直就像是天堂了。生产队知道我们即将完工,特地派来一辆马车来接我们。我们这儿刚交工(检验合格,还有些村没有交工),就呐喊着回到工棚,忙着捆铺盖,收拾行李了。村中的另外几个人是又一个生产队的。我们帮着把式装好车,就爬上车,半倚半躺地向工地看了最后一眼,就闭上眼睛,全身处于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在马车的铃声中悠然入睡了。回程到底都经过哪儿,全不知道了。等我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很晚很晚了,马车正行在一个湖边的小路上,湖水映着星光挺好看的。间或有一片一片的芦苇荡,当时,也不知车到哪里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个地方是后来颇为著名的大邱庄。

大约在晚上八九点钟吧,马车拐进路边的一家小店,也该人吃马喂了。我们拿出干粮,让店家给热上了,另外要了一盆汤,连稀带干吃了个痛快。小店挺干净的,只是出来进去的得留神踩上油泥。每家小店都有一个油泥池子。油泥是钻石油井的弃物,很好烧。弄上一把芦柴,点上火,浇上几勺油泥,火苗腾腾的。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赶车上路了。道两旁的芦椎子,越来越少,逐渐地被大片大片的稻田所代替。路两边的建筑物上逐渐出现一行行标语,什么“巴黎公社罪责难逃!”“天工八二五岿然不动!”“抓革命,促生产”之类!这时节,我们恍惚才记得史无前例仍然在进行着,硝烟味儿仍然十分浓烈。我们像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

不过该咋说咋说,碰到路边的水泵在哗哗地抽水,我们不由得跳下车来,每人接了一大碗,美美地喝了下去:“哇,好甜啊可喝到家乡的水了!”其实比起家乡的水,根本没法比,淡不呲咧地,可比海河工地的水,应该说,这就是甘泉了。

这天晚上,我们夜宿在天津小王庄大街铁道洞子旁边一个空场上,我特意去看望了我的大姨(大姨就在小王庄大街住) 。大姨见我累得又黑又瘦的,心痛地了不的。非要留我住下。我只好跟伙伴们告了假,陪伴了大姨一宿。

第三天,我们赶到了家。结束了这趟海河之旅。没有几天我又回到了学校,去继续当我的孩子王去了。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我很想忘却那艰苦的工地生涯和那无边的芦椎子,可它却常常无端地从记忆地缝隙中顽强地钻出来。似乎要告诉我点什么,我想大概今生今世是不会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