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嘉靖年间与蒙古的朝贡问题

从整个明朝来看，大明帝国对于蒙古一直保持着两种谈话方式：朝贡和战争。而在嘉靖时期，大明帝国和蒙古人的战争却一直贯穿其中，除了嘉靖三十年短暂的茶马互市，基本上双方边界都是保持着刀光剑影的紧张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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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疆域图

朝史暮想这次和大家聊聊嘉靖时期，大明帝国与蒙古的关系。

俺答汗的崛起

明朝是推翻蒙古人的元朝建国的。经过了朱元璋和朱棣对蒙古的用兵，蒙古大致分裂成了两大部族——鞑靼部和瓦剌部。（其实还有兀良哈部，明代中期其部分被瓦剌控制，部分最后被汉家同化）

明代的鞑靼，主要是指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主要活动在蒙古高原东部地区。瓦剌则泛指西蒙古。双方长期对立，也有短暂联合，实力此消彼长。我们熟知的“土木之变”就是由当时瓦剌人首领也先主导的。

也先带领的瓦剌部，鼎盛时期曾经短暂统一过蒙古，其势力西起中亚，东接朝鲜，北连西伯利亚南端，南临中原边，致使“漠北东西万里，无敢与之抗者” 。也先死后，瓦剌人开始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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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答汗塑像

之后鞑靼兴起。到了明代中期，鞑靼的达延汗已经事实统一了蒙古大部。达延汗大行分封，将大漠南北分为察哈尔、乌梁海、喀尔喀、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六个万户。俺答汗和其哥哥就是蒙古右翼土默特部。

到了嘉靖年间，土默特部突然崛起。其部落初期游牧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一带，后逐渐强盛，成为右翼蒙古首领。控制范围东起宣化、大同以北，西至河套，北抵戈壁沙漠，南临长城。在其哥哥死后，俺答汗成为了部族领袖。俺答汗也是达延汗的孙子。

嘉靖的对手俺答汗至此登场。

与大明的贸易是蒙古人的悲惨生活的唯一出路

从经济角度来说，蒙古人的崛起和商贸是分不开的。成吉思汗的爷爷，父亲都是以劫掠丝绸之路过往商队而起家的。蒙古人之后表现出极强的扩张性，也和追求商道控制权，攫取更多财富，实现利益最大化有关。

元朝灭亡后，蒙古人又退回了草原。经过明朝初年的用兵，蒙古人基本已经没有再南下夺取汉家江山的实力了。时陆上丝绸之路基本断绝，游牧民族无法自己批量制造生产生活必需品的短板又再次显现，蒙古人面临着物资极度匮乏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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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骑兵

也先当年之所以带兵南下，原因也是因为大明给的赏赐少了，自己回去没法和族人交代。后来在土木堡大败明军，明军辎重装备散落一地。也先连明军的衣服，旗帜都捡走了，但是对神机营的火枪，大炮却视而不见。于谦主持军务，第一个命令就让土木堡周边府县去战场把这些东西捡回来。

为什么蒙古人不要？第一，不会用；第二，用不起。在当时火枪的锻造，使用，维修和保养都是需要大量的成本和技术支持，蒙古人是啥都不会，啥也没有。而相对来说，自己的鲜血更加廉价。又比如蒙古人南下劫掠，不止一本史书记载过，蒙古人看到铁锅和绸缎布料时的欣喜诺狂。对，你没看错，铁锅。贫穷造就的愚昧，最后让蒙古人混的连一口铁锅都造不出来。俺答汗就曾经感慨：

......毡裘不奈夏热 ,段布难得......生锅破坏 ,百计补漏用之 ,不得已至以皮贮水煮肉为食......

蒙古人唯一出路就是和大明贸易。

但是大明不傻，不是你们蒙古人想和我做生意就能做的。一开始，大明只和自己支持的蒙古代理人贸易。后来随着蒙古各部族的发展，有选择地进行贸易活动，大概指导思想就是谁服软，谁听话，就可以和我做点小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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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存的明代铁锅

大明朝把与蒙古的贸易谓之朝贡。朝贡有以下特点：

第一，你先服软。让你当臣子你就当臣子，该你装孙子就要装孙子。

第二，给你贸易凭证。你来朝贡的时候，是需要出示这些凭证的。

第三，你带上蒙古土特产带进贡，我们估值之后会赏赐你们东西，价值一般高于朝贡之物。

第四，拿到赏赐后，你可以用剩下的蒙古土特产或者领取的赏赐进行贸易。

第五，朝贡的人数，频次，贡品数量，路线，贸易商品种类都有着严格的限制。

可以看出，这套所谓的朝贡体系其实只是一个“最低限度”的贸易途径。但仅仅是这样一个最低限度，蒙古各部族都趋之若鹜。没办法，穷疯了，穷怕了。

嘉靖对朝贡说不

总体来说，大明和蒙古的这套朝贡体系一直比较稳定地运转。但从弘治十七年（1504年）之后，朝贡开始长时间的中断，期间偶有进行。

到了嘉靖十三年(1534) ，俺答汗开始意向性地准备提出恢复朝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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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朱厚熜像

嘉靖二十年(1541) ，俺答汗第一次通过正式途径派出使者向大明要求恢复朝贡。俺答汗很有个性，史书记载了使者转达的原话：

......先朝常入贡 ,蒙赏赉 ,且许市易 ,汉达两利。近以贡道不通 ,每岁入掠。因人畜多灾疾 ,卜之神官 ,谓入贡吉。 ......果许贡 ,...... ,伊即约束其下 ,令边民垦田塞中 ,夷众牧马塞外 ,永不相犯 ,当饮血为盟誓。否 ,即徙帐北鄙 ,而纵精骑南掠去......

俺答汗说：咱们做生意吧，这是双赢的事情啊。你答应了，我就约束部下，不犯边界；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纵精骑南掠去” 。在等待大明答复期间，俺答汗还热情友好地邀请了大明边关将领去他那喝酒；自己的部下抢了汉家的东西也全部归还。

嘉靖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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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朱厚熜剧照

嘉靖二十一年(1542) ，俺答汗第二次派人要求恢复朝贡。使者说：

......艳中国纱缎 ,计所以得之者 ,唯抢掠与贡市二端。抢虽获有人畜 ,而缎绝少 ,且亦自有损失 ,计不如贡市完......誓请贡市......一请不得则再请 ,再请不得则三请 ,三请不得则纠众三十万 ,一循黄河东南下 ,一自太原向东南大城无堡寨地方 ,而以劲兵屯大同三关待战

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同样的软硬兼施。一方面说：我们实在需要你们的生活用品，我们多求几次没问题；另一面又说：你要真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已经有了完备的军事行动计划。

嘉靖说不，还杀了使者。

嘉靖二十五年(1546) ，俺答汗第三次提出通贡请求。

嘉靖继续说不，继续杀使者。

同年七月，俺答汗第四次发出请求。

嘉靖还是说不，这次蒙古人不敢派人来了，所以也没使者可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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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朱厚熜剧照

嘉靖二十六年(1547) ，俺答汗做了第五次尝试。这次是让大明边境的官员传话：

先祖父俱进贡 ,今虏中大神言 :羊年利于取和。求贡若准，彼进黑头白马一匹、白骆驼七只、骟马三千匹 ,求朝廷白段一匹与大神褂袍麒麟蟒段等件 ,各头目穿用。边内种田 ,边外牧马 ,夷汉不相害......若达子入边墙作贼 ,中国执以付彼 ,彼尽夺其人所蓄马 ,以偿中国 ,不服则杀之 ;若汉人出草地作贼 ,彼执以付中国治罪 ,不服亦杀之 ;永远为好 ,递年一二次入贡......

满满的诚意啊。原谅朝史暮想没有做过多的精简，因为每个字都能看出俺答汗在放低姿态，连今年是羊年，适合和平的话都出来了；愿意给马给骆驼，换几件头目穿的衣服；愿永远和平，如果我们蒙古人进入大明境内做了毁坏和平的举动，我们愿意赔偿。只要准许我们朝贡。

不知道各位看官什么感受，朝史暮想是读出了诚意和心酸。被打动的除了朝史暮想，还有大明边关的官员。大明边关官员也上书嘉靖， “皇上，你要慎重啊”：

则彼之构怨可待 ,而其鼓众也有词 ,其报我也必专而力

嘉靖最后还是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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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军队

嘉靖二十八年（1549），俺答汗再次表达心意，方式是“ 束书矢端 ,射入军营中” ，书言：

以求贡不得 ,故屡抢。许贡 ,当约束部落不犯边。否则秋且复入 ,过关抢京辅

嘉靖二十九年（1550），俺答汗领兵进犯大同。大明守将仇鸾自知不敌，以重金贿赂俺答汗移兵他处。俺答汗遂领兵杀掠至怀柔，长驱直入，兵临京师。北京军备松弛，闭门守城，蒙古骑兵于京郊劫掠数日，举国震动。史称“庚戌之变” 。俺答汗围城期间，使人入城告知：“予我币 ,通我贡 ,即解围。不者 ,我岁一虔而郭” 。赤裸裸的威胁。

后嘉靖听从徐阶的缓兵之计，俺答汗围而不攻，劫掠之后退兵。大明同意开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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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市场景重现

嘉靖三十年（1551），大明与鞑靼开放马市。然马市只开放了一年，大明就找借口关闭了。而至此以后，嘉靖朝北方边界一直进入战争状态。

嘉靖为什么不愿恢复朝贡

史学界对于嘉靖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恢复朝贡的原因不得其解。前文也说过，只要哪怕保持“最低限度”的互市，嘉靖的边患问题也能缓解很多。但是嘉靖就是不愿松口，即使被逼开市，也马上找借口关了。

朝史暮想认为究其原因如下：

其一，小宗继大宗位的嘉靖，对蒙古的认知停留在轻视和仇恨的层面，而很难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客观地去审视大明和蒙古的关系。

其二，大明帝国高层弥漫着大汉民族主义和大国政治情怀，非常容易把与蒙古的朝贡这一经济行为上升到政治高度。

其三，嘉靖性格刚愎自用，思想偏激，又迷信道家，表现在对蒙政策的摇摆和容易受人影响。比如夏言就打算用兵收复河套地区；比如严嵩的一味不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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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剧照

而正是嘉靖朝对蒙政策的失败，边界局势的长期持续紧张，才会有隆庆年的恢复朝贡。在这点上，嘉靖是作了反面教材。

补充：气候原因

嘉靖二十年，华北和蒙古南部已经开始进入干旱期。

嘉靖二十一年，干旱持续。大明朝廷运送25000石粮食至宣大防线赈灾。

直到嘉靖二十四年，旱灾依然持续。同时，瘟疫开始在北部流行开来。同年，一场巨大的沙尘暴损坏了北部大面积的作物。

到嘉靖二十九年3月，北方旱情灾情依然十分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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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旱

客观地说，嘉靖朝北边严峻的边患问题，是因为嘉靖一直坚持拒绝与蒙古的通贡。粗暴地切断了汉蒙之间的经济交流，使得双方冲突不断，极大地消耗了大明帝国的国力，制约了大明的发展，给汉蒙两族人民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仅蒙古军三次大规模的南下，就造成了“杀掠人畜百万”的悲剧，而明朝为了建立加强维护北部防线，也不得不“费帑金六百万” ，实在是得不偿失。

参考资料：《明史》，《明实录》，《国榷》，《:阿勒坦汗传》等。

朝史暮想，总有些干货可以在历史中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