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小国的风云变幻：从忠臣到野心家，西北成为分裂重灾区

十六国是从西晋后期开始，到北魏统一北方为止，与东晋并立的诸国的统称，来源于北魏史学家崔鸿所著的《十六国春秋》。崔鸿只记叙了当时比较大且国祚比较长的十六国政权，其实这个时期远不止十六国，不然也不会被称作大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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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国时期的主场在中原，无论是胡族政权相争还是东晋北伐，首要争夺目标就是中原，西南、西北都属于次要地区，正因如此，这些地区出现了与主干不同步的分支，尤以西北地区为最，从西晋末年至北魏统一，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割据状态。前凉：北方最后的净土

301年，洛阳官员张轨向上司打了外调申请报告，很快获得批准，张轨出任凉州刺史，持节护羌校尉。

人往高处走，都城一向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官员削减了脑袋都想往里钻，张轨却反其道而行之，跑回了自个老家。这不是张轨脑子出了问题，而是西晋朝廷出了问题。

自290年晋武帝司马炎去世，弱智皇帝晋惠帝登基以来，整个西晋就被内战的阴影笼罩着，刚开始只是首都闹政变，死几个大臣死几个王，后来玩脱了，内战扩大到几十万人的大战规模，一个个王爷你来我往，把西晋的中央兵力打得精光，也就是八王之乱。

在西晋皇族自己打得天昏地暗之时，自汉末开始内迁的胡人有了自己的盘算，纷纷组建军队、攻城掠地，其中匈奴刘渊实力最强，建立了汉赵政权，并发兵灭了西晋中央最后的主力，也就是八王之乱胜利者司马越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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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汉赵政权横扫河南郡县，截断了西晋中央跟地方的联系。地方上的藩镇，如并州刘琨、幽州王浚、江东司马睿等，要么实力弱小自身难保，要么心怀二心故意不救，派兵拱卫中央的很少，张轨就是其中最忠诚的。

张轨出身安定张氏，在凉州是大族，其母出身陇西辛氏，也是凉州大族，在凉州的声望很高，这有利于他迅速掌控凉州。

张轨到凉州后，修筑姑臧城，大败反叛的鲜卑族，迅速建立个人威信，接着又拉拢凉州本地大族，如阴氏、宋氏、氾氏等，在短时间内控制住了凉州。

张轨一方面当着自己的父母官，在凉州鼓励农桑、建立学校，把凉州打造成了安定乐土，另一方面还扮演着晋室忠臣的角色，屡屡发兵救护京师，光洛阳就救了两次，洛阳人都叫凉州兵做“凉州大马” 。

可惜凉州的军事实力并不强，无法扭转大势，洛阳很快就被汉赵攻下，晋怀帝被掳。其后晋愍帝在长安称帝，张轨又派兵帮忙防卫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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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赵的崛起使得北方大部分地区陷入战乱，唯独凉州较为稳定， “天下方乱，避难之国唯凉土耳” ，流民纷纷涌入凉州。张轨又多了一向事务，那就是安置流民。

314年，张轨因病去世，其子张寔继任凉州刺史，晋愍帝任命张寔为都督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还封其为西平公。

两年后，长安也沦陷了，西晋彻底灭亡。次年三月，司马睿在建康称晋王，改元建武。张寔向东晋俯首称臣，但沿用晋愍帝的年号建兴，没有改元，这也体现出张寔的现实考虑，山高皇帝远的，他还需要替家族打算。

到汉赵与后赵相继统一北方大部，盘踞凉州的张氏也成了他们眼中的菜，由于措施得当，张氏政权的凝聚力强，以凉州疲弱之地，竟跟汉赵、后赵有胜有负。

当然，凭凉州势力，死磕是磕不过中原的，张氏也向汉赵和后赵称臣，以获得一方安宁。

到320年，张寔遇刺身亡，其弟张茂继位，自主改元永元，标志凉州正式成为割据政权，史称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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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半个多世纪内，前凉都是汉人在北方的最大政权，不说保存了文明火种，至少给五胡肆虐下的中原百姓提供了一个避难的场所。

前凉虽未称帝，但一个政权该有的兴盛衰亡它都经历了个遍，到后期张氏成员内斗加剧，前凉实力衰退之时，中原地区曾与之对峙的后赵早已无影无踪，就连在后赵灭亡后建立的政权也大多灭亡，只有前秦愈战愈勇，统一了北方。

北方自然包括前凉在内， 376年，苻坚治下的前秦向前凉动了刀子，前凉毫无招架之力，很快覆亡。乱战：前秦崩溃后的建国潮

前秦用了二十来年时间统一整个北方，还出兵西域、南下巴蜀，建立胡人政权前所未有的疆域，但这个庞大王朝内部矛盾重重，苻坚不顾这些矛盾，毅然发起南征，妄图攻灭东晋，一同天下。

南征的结果是惨痛的，前秦惨败，淝水之战成为以少胜多的著名案例。前秦内部潜藏的种种矛盾也因战败而爆发，各大豪强纷纷自立。其中占据凉州的，就是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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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光出身氐族豪酋，其父吕楼光是苻坚倚靠的重臣，曾助苻坚发动政变，夺得皇位。再加上丞相王猛的赏识提携，吕光受到重用，立下大把战功，因而成为苻坚信任的大将。

382年，苻坚对西域诸国起了心思，派吕光率军征讨西域。到次年，吕光大败西域联军，西域三十余国归附前秦，可此时的前秦已经陷身于战败后的泥沼，忙着应付那些分裂势力，就连给吕光的嘉奖诏命都未能发往西域。

吕光在西域待了一年多，却连一封诏命都没收到，心里觉得奇怪，西域高僧鸠摩罗什又劝他西域是“凶亡之地，不宜淹留” ，吕光询问士兵，士兵们也多有思乡之意，不愿留驻西域，吕光于是率军东归。

历经半年跋涉，吕光抵达凉州，凉州刺史梁熙见前秦大乱，有心割据自立，自然不愿让吕光率军入境。比较搞笑的是，梁熙没有派兵据险阻拦西征军，等到西征军开到，高昌太守、敦煌太守和晋昌太守相继请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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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梁熙才回过神来，一方面发布檄文指责吕光擅自班师，另一方面派兵在酒泉堵截吕光。

吕光也不客气，同样两手抓，一面斥责梁熙不仅没有共赴国难，还阻拦他率军勤王，一面猛攻梁熙派出的军队。

交战的结果是梁熙部惨败，被吕光擒杀，吕光自任凉州刺史、护羌校尉，后凉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到386年九月，吕光得知苻坚被杀的消息，自建年号太安，后凉正式建立。

跟张轨比起来，吕光可能在武力上更胜一筹，但在文治上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向野蛮的他根本不懂得平衡各方的利益，执政方式简单粗暴，激起凉州境内胡汉各族的不满，人们有些怀念灭亡不到10年的前凉了。

这个机会被前凉后人把握住了，前凉末代君主张天赐的儿子张大豫被凉州豪强拥立为凉州牧，跟吕光开战。

可惜的是，在打仗这方面，十个张大豫也比不过一个吕光，吕光先败后胜，反推了张大豫，将其斩杀于闹市，浇灭了前凉复国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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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统治失当，后凉内部离心离德，各族叛乱不断，只要政治环境没改善，倒了一个张大豫，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张大豫，总会有吕光对付不了的。

要知道，凉州一向是多族聚集地，汉族、匈奴、鲜卑、羌族全都有，不乏一些树大根深的汉族豪强和胡族豪酋，他们一旦联合，足以撼动吕光的后凉政权。

比如乞伏鲜卑建立的西秦，它比后凉还早上一年。淝水之战前秦战败后，镇西将军乞伏国仁便开始招集诸部。经过两年准备，到385年，乞伏国仁自称大将军、大单于，改元建义，西秦正式建立。

后凉在建国后的头十年里，除了对付境内反叛，最主要的就是对付西秦。双方你来我往几场大战，到395年，吕光把西秦打怕了，西秦第二任国主乞伏乾归（乞伏国仁的弟弟）向后凉称籓。

等后凉兵一退，西秦的心思又上来了，这一次，他们学会了找盟友。

这个盟友就是秃发鲜卑建立的南凉，秃发是拓跋的异译，在晋初，秃发鲜卑首领秃发树机能的反叛给西晋造成很大困扰，被西晋讨平后，秃发鲜卑势力大损，但在汉末即迁徙至河西的这一支则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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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前秦崩溃之际，秃发部也趁机发展，历经十年，到397年，势力渐盛，麾下聚揽了一批胡汉豪门。秃发部首领秃发乌孤决定脱离后凉，自称大部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改元太初，南凉正式建立。

从此，后凉便陷入了跟南凉、西秦的战争泥沼，吕光屡次征伐都不能将他们解决。并且因为吕光施政不当，打着打着内部就有叛军出现，后凉根本无法安心发展。

在进攻西秦时，吕光的弟弟吕延因贸然追击导致兵败被杀，吕光迁怒于副将沮渠罗仇，以败军罪将其斩杀。

此举又给后凉招来一个大敌，因为沮渠部是匈奴的一支，属卢水胡，在河西属于豪酋。单为沮渠罗仇发丧，沮渠部众就来了万余人，沮渠罗仇的侄子沮渠蒙逊趁机鼓动部众起兵。

不久沮渠蒙逊的堂哥沮渠男成也反了，并劝说汉族豪强段业一同起兵。三人合兵一处，共推段业为大都督、龙骧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建元神玺，北凉正式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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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凉的情况越加糟糕，尤其是吕光399年去世后，后凉内部还发生夺位内乱，势力越发受损。

不过发生这种问题的不止后凉一家，比如北凉政权由沮渠部把持，名义上却以汉人为主，段业跟沮渠部的矛盾很深。

沮渠蒙逊为了名正言顺地夺权，想了一个很阴险的方案，他先派人向段业报告沮渠男成想谋反，等段业杀了沮渠男成后，他故技重施，煽动部属反叛，攻杀了段业。

段业本身的执政水准并不强，在他死前的一年，即400年，敦煌的汉人豪强已经对他失去信心，公推李暠为大将军、护羌校尉、秦凉二州牧、凉公，改元庚子，西凉正式建立。

至此，凉州出现西秦、后凉、南凉、北凉和西凉并立的局面，差点就成了五粮液了，这也说明了后凉的彻底失败，它不可能成为前凉。灭亡：拼实力也拼运气

最先灭亡的是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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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正常的事，在吕光在世时后凉就走下坡路了，吕光去世后更是内乱不断，先是吕篡与吕绍的夺位之争，吕篡上位后又发生吕弘反叛和吕超政变，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年之内，后凉的混乱程度，可以想见。

吕超杀掉吕篡后，拥立自己的哥哥吕隆（吕光的侄子）为主，吕隆也不是什么治国能人，上位后只知道诛杀反对者，搞得人人自危不说，都城姑臧的经济完全崩溃了，民众连饭都没得吃。

后凉闹到这步田地，外部势力不动手就不叫外部势力了。

这次动刀的不是凉州那几个政权，而是盘踞关中的后秦，后秦是羌人贵族姚苌建立的政权，苻坚即死于后秦之手，前秦最后的残余也是被后秦消灭。

消灭前秦后，后秦已经占据关中大部分地区，但它的处境很尴尬，东边的后燕和南边的东晋都不是它惹得起的，那就只能敲打西边的凉州了。

早在400年，后秦便发兵进攻西秦，打得西秦跪地求饶，成为后秦属国。现在看后凉自己搞成这样，后秦不加把火真是对不住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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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年7月，后秦大军开进后凉境内，后凉只坚持了2个月便开城投降了。好面子的后秦皇帝姚兴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不仅没杀吕隆，还命其为镇西大将军、凉州刺史、建康公，继续镇守姑臧。

这就跟认了个爹差不多，吕隆完全没当回事，转身继续跟南凉、北凉掐架，结果越掐却惨。

403年，眼看着后凉要被灭了，吕隆向姚兴请求内迁，后凉的历史就此结束。

接着挂掉的是南凉。

灭掉后凉后，后秦也对南凉动了刀子，南凉很识相地跪下叫爹，去年号，称臣于后秦，姚兴就这么算了。

414年，南凉遇到饥荒，南凉第三任国主秃发傉檀（秃发乌孤的弟弟）发兵进攻乙弗鲜卑，想让敌人帮忙解决吃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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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西秦看到了机会，趁机袭击南凉都城，将留守的南凉太子俘获。老巢被端的秃发傉檀打不下去了，很快也投降了西秦，后被毒死，南凉灭亡。

接下来灭亡的是西凉。

西凉地域狭小，只有敦煌一郡，实力非常有限。首任君主李暠文武双全，看得清局势，制定了固守敦煌以观变的政策，对北凉采取守势，一向善于用兵的沮渠蒙逊也拿他无可奈何。

可到了第二代李歆这里，不仅施政不及李暠清平，内政有些混乱，还频频招惹北凉，没几年就阵亡了。

李歆死后，其弟李恂继续苦撑，到421年，敦煌被沮渠蒙逊攻破，李恂自杀，西凉灭亡。

西凉李氏有人跑到了西域建国，后来还有人投靠北魏政权，为北魏消灭北凉出谋划策，也算报了家国之仇了。

接下来轮到西秦。

西秦的灭亡也是关中势力干预的结果，只不过这个势力不是后秦，而是胡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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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夏可以说是姚兴一手栽培的恶狼，胡夏建立者赫连勃勃是匈奴铁弗部的少主，后来铁弗部被北魏灭掉，赫连勃勃历经千辛万苦跑到了后秦，被姚兴委以重任，给人又给马，让其镇守朔方。

赫连勃勃岂是甘受趋势的人，很快就建立了胡夏。这个政权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没有固定根据地，赫连勃勃带着人马在后秦内部打游击，来无影去无踪，搅得后秦不得安宁。

后秦被东晋灭掉后，赫连勃勃认定刘裕不会久留关中，摩拳擦掌准备进攻长安。事实正如其所料，刘裕很快返回建康，赫连勃勃亲率大军攻下长安，胡夏国势为之一振。

在赫连勃勃死后，残暴的胡夏迅速衰落，在北魏的不断打击下走向灭亡。

431年，胡夏连都城都丢了，残余势力向西退却，顺手灭了西秦，想以河西为基地，再创辉煌，结果被吐谷浑袭击，胡夏灭亡。

最后是北凉。

沮渠蒙逊是很识时务的，在看到北魏攻灭胡夏之后，他立刻着手加强跟北魏的关系，最为主要的一环，就是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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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对于弱小的北凉来说，和亲其实就是献女，沮渠蒙逊选定了自己的女儿兴平公主，她被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封为右昭仪，此时沮渠蒙逊已经去世，继承人沮渠牧犍被封为都督凉、沙、河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车骑将军、凉州刺史，加号为河西王，北凉的地位得以巩固。

当北魏发现南征无望、消灭不了南朝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北凉。

439年8月，北魏攻破姑臧。此后，北凉残余仍然搅动了二十来年，直到460年被柔然攻灭，北凉彻底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