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出原子弹的人,一个个老了走了

提示您,本文原题为 -- 搞出原子弹的人 , 一个个老了走了

【编者按】宋学良老人是中核集团二二一离退休人员管理局原副局长 。 他在1964年6月从保定空军第二航空预备学校调到二机部九院(核武器生产研制单位) , 分配在秘书科工作 , 接触到当时九院的一些领导和专家 。

本文根据他的口述回忆整理而成 , 从中可以窥见核工业前辈人物的一些日常 , 感受他们在“两弹”事业外更加生活的一面 。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已经故去 。 走近和纪录 , 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和记住 , 不管他们在今天是家喻户晓 , 还是默默无闻 。 听宋学良老人娓娓道来 , 仿佛走过一个时代 。

来源:《中国核工业报》学习强国号“中国核工业”

作者:宋学良

01

王淦昌副院长为人随和 。 他和彭桓武、郭永怀、朱光亚四位技术副院长在理论部大楼的二层办公 。

院里安排了工勤人员每天为他们打开水和扫办公室的卫生 , 后来工勤人员有其他安排不干了 。 那时候我正为四位副院长管理文件 , 就由我来临时顶替每天给他们打开水和扫卫生 。 王副院长碰见我在打扫时 , 总是连声说谢谢 。

1969年我结婚后 , 王副院长到秘书科对我说:“你结婚了也不说一声 , 我也没有送点礼物 。 ”我给他拿一支烟 , 他说:“我不吸烟 。 ”

02

郭英会副院长性格开朗 , 为人直爽 。 1974年新的二机部九局成立 , 办公地点在西城区三里河二机部机关大楼内 。

1975年后他在二机部九局担任副局长 , 每天和我们一样 , 挤公共汽车从塔院到三里河去上班 。 有一次 , 在平安里换13路公共汽车时 , 他人没有挤上去 , 拿的包被车门夹住 , 拖着跑了好几米 , 车停下后车门打开才把包拿下来 。

有一次 , 郭副院长对我说:“我们广东人 , 四条腿的除了桌子椅子 , 只要能喘气的我们都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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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李觉当时作为九院院长 , 团结领导班子中的行政干部和技术干部一道工作 。 他对人亲切和蔼 , 关心爱护他属下的每一个人 。

1975年我调到二机部九局工作 , 在机关大楼内时常见到李院长 。 有时我们到他家里去看望 , 每次去了 , 他必给每人倒一杯酒 。

04

李觉院长退下来以后 , 仍牵挂着九院、二二一厂、九〇三厂的事情 。 他拄着一根木棍子到机关来 , 一把大胡子在微风中轻轻飘拂 , 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势 。 我们远远看着老人家走来 , 有时会开玩笑说,老神仙来了 。

又有一次我到他家里去看他 , 发现他把胡子剪短了 。 我说:“好不容易把胡子留得这么长 , 怎么给剪了?”老人家说:“你不知道 , 我有几件衣裳用的是拉链 , 拉拉链的时候经常把胡子给夹进去了 , 我一生气 , 就把它给绞了 。 ”我说:“可惜了 。 ”

以后老人家的胡子再也没有留到以前那样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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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马祥副院长当时在九院主管器材工作 , 经常出去联系业务 。 有一次正巧司机班的小车都出去了 , 马副院长急了 , 说:“给我派辆卡车也可以!”

后来马副院长调走了 , 我在一个座谈会上碰见他 , 期间进院里头九所科研楼去参观一个展览 , 经过邓稼先院长的塑像时 , 马副院长说:“咱们给邓院长鞠个躬吧 。 ”我们就向邓院长的塑像鞠了三个躬 。

06

在我的记忆里 , 从来没看见朱光亚副院长笑过 , 他看起来好像每天都是心事重重的 。

有一天早上我在他的办公室里拖地 , 忽然听到一声叹气 。 回过头一看 , 朱副院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 站在办公桌前 , 刚才就是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07

吴际霖副院长在九院主管科研的组织和管理工作 。 他保留了一口浓重的四川话 , 走路说话都急急火火的 。 他的夫人也是个利索干练的四川人 , 在家除了照顾两个女儿 , 还要照顾年迈的婆婆 。

那时他在青海基地工作的时间居多 。 有一次他回青海 , 我帮着把东西拿到楼下正准备上车时 , 吴副院长一回头 , 发现他的老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也慢慢挪下楼来了 。 吴副院长赶紧上前搀着她送回到二楼的家中 。

08

1968年 , 郭永怀副院长从青海基地返回北京 , 夜航班机在首都机场降落时冲出跑道进入一片玉米地 , 发生起火爆炸 , 郭副院长和警卫员牟方东(我的战友)牺牲了 。

当时郭永怀唯一的女儿还在内蒙古建设兵团插队 , 紧急把她叫回了北京 。 小姑娘过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有说有笑的很高兴 。 当听到父亲牺牲的消息后 , 她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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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1994年 , 在花园路三号的九所综合楼召开了一次军工史“核武器卷”编委会会议 , 会议期间的一天中午 , 李觉院长决定去塔院看望一些九院的老同志 , 我陪他一起一家一家地拜访 , 上楼下楼一个下午跑下来 , 50岁的我已经腰酸腿疼 , 大我30岁的李院长精神头很足 , 但疲劳程度可想而知 。

记得从徐步宽家出来 , 李院长一边下楼一边回头和徐步宽说话 , 一脚踩空差点绊倒 , 我赶忙扶住他 。

在陈忠贤家 , 李院长问陈忠贤:“你能不能站起来?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 ”陈忠贤那会儿说话已经不利落了 , 不过他的家人说把他扶起来还能站住 , 于是我扶住他站了一会儿 。

10

2005年我退休前有一次去看望李觉院长 , 他对我说:“现在眼睛不行了 , 看点东西挺费劲 。 ”又说:“我现在这个起搏器快到期了 , 到期后我就不准备换了 , 就结束吧 。

我急忙说:“李部长你可千万别这样想 , 你看你现在癌症控制住了 , 气色也不错 , 身体也没有太大的毛病 , 你可别再这样说了 。 ”

这些老前辈从不讲自己为国家做出多大的贡献 , 年老以后 , 却总认为给国家增加了负担 。

11

2009年2月4日 , 农历正月初十 , 是李觉院长95岁生日 , 我去看望 。 老人家气色很好 , 但腿脚已不灵便了 , 坐在一个沙发上 。

他爱吃大虾 , 我带了两盘 , 他说:“你又花钱 。 ”我问他:“魏大姐还好吗?”(魏侠是李院长的夫人)他的耳朵背 , 可能没听清 。 他家的男保姆低声地对我说:“你别提魏侠 , 他一想起魏侠 , 就闹着要去看她 。 他上下车特别费劲 , 出门不方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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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右)与李觉院长合影

12

2010年2月12日 , 李觉院长逝世了 。 过了几天我和张起龙约定去李院长家吊唁 , 一同进门的还有二二一厂退休人员韩威等几个人 。

我问老爷子最后是因为什么病走的 , 他的大女儿英英说他最后所有器官都不行了 , 这么说吧 , 就是俗话说的“老死了” 。

站在李院长的遗像前 , 我想起了一年前他生日时我去看他 , 当我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准备和他说再见的时候 , 李院长脸上的表情和眼神我第一次见到 ,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他是不是已经知道 , 那是最后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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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易艳刚 | 责编:张慧、实习生赵芮萱| 校对:赵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