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凤楼与“提督”石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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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凤楼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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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凤楼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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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凤楼与桥上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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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凤楼前石碑
说起平和县的乡村地名 , 下石村你未必知晓 , 黄竹坑更可能不知所云 。 只有提到桥上书屋 , 也许你才会恍然大悟:“就是那座得过‘阿迦汗’大奖的书屋啊 , 久闻其名了 , 早想有个机会去瞅瞅!”没错 , 桥上书屋在平和县崎岭乡下石村 , 一个偏远僻静的小村落 。 更早以前 , 这里不叫下石而称“黄竹坑” 。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涧穿村而过 , 当地人习惯将小溪涧称为“坑” , 又因溪边曾经遍植黄竹 , 故得其名 。 小溪涧向西汇入九峰溪 , 两溪汇流处形成一个“丁”字形汊口 。 相传有一位行走四方的风水先生曾至此堪舆 , 留下一句“水出丁字口 , 富贵在山头”的诗谶 。 此事传开后 , 陆续有人迁居至此繁衍生息 , 石氏是为其一 。
据《平和石氏族谱》记载 , 下石村石姓先祖世居漳浦濠浔 , 尝因社中多事 , 被官家胁迫远走他乡 , 大约在明朝万历八年(1580年) , 下石始祖魁耀公以六十一岁高龄携一门十七口 , 跋山涉水至平和县东门外崎岭保黄竹坑开基耕作 , 居地号曰丰村 。 迄今已传十七代 , 除世居丰村外 , 后世亦分衍至下斜、草潭、时陂、崎南龙光陂等地 , 人口5000余众 。 下石石氏曾建有多座土楼 , 经过漫长的岁月销蚀 , 如今仅余“到凤楼”较为完好 , 其余“梳妆楼”“霞龙楼”均坍塌大半 , 另有一座四角楼则消失无踪 。
到凤楼是一座简朴无华的通廊式圆形双环土楼 , 楼高四层 , 花岗岩条石方框套拱券门朝南而开 , 门宽1.73米 , 高2.98米 。 门框上方嵌有石制匾额 , 楼名阴刻楷书“到凤楼” , 两侧无题款 , 门柱亦未镌楼联 。 楼内共计24单元 , 单元含墙进深约12米 , 每个单元均独立开户 , 户内自设楼梯通往二层 , 三、四层需经由门厅左侧公共楼梯上下 。 楼内石埕直径约15米 , 中间置一方形水井 , 井已干涸 。 由门厅左侧楼梯上楼 , 但见三层设有内通廊可环楼一周 , 各单元以木栅屏隔成房间;四层靠墙一侧亦设置有可环楼一周的内通廊 , 各单元均为开放式 , 未独立成间 。 由四层窗口外视 , 独具现代风貌的桥上书屋就在眼皮底下 , 与到凤楼隔溪对峙的中寨中庆楼清晰可见 。 站在四层内观俯视 , 楼内已然荒芜 , 内环屋顶更已坍塌无存 , 仅外环墙体及屋顶总体完好 , 可见到凤楼早已人去楼空 , 成为杂草滋长的处所 。 尤其长势繁茂的藤蔓植物爬满屋顶 , 成为倚杖土楼生息的另类主人 。
到凤楼筑于何年尚难考证 , 一来楼门匾额未曾注明 , 二来石氏族谱亦未详载 , 仅言及“下石土楼建于明末清初” 。 较清楚的表述 , 则为石氏九世丹琦公“在丰村本乡建筑四角楼居住” , 四角楼可视为下石村最早的土楼 , 惜今已无存 。 能够推断的是 , 到凤楼的建筑年代只会晚于四角楼 。 另据康熙版《平和县志·建置》已有“黄竹坑堡 , 其堡不一 , 姓亦不一”之记载 , 其中之“黄竹坑堡”或与到凤楼不无关系 。 诚然 , 到凤楼筑于何年不必细究 , 但到凤楼曾经走出的一位“提督爷”石栋 , 却值得好好探究一番 。
下石村以桥上书屋横跨的小溪涧为界 , 分别住有石、林两姓人家 , 石氏居于北岸 , 是为下石社(原“丰村”);林氏居于南岸 , 是为中寨社 。 据传 , 小溪涧出水口处有两座小山包 , 北山似鼓 , 名唤鼓山;南山如旗 , 是为旗山 。 两山对望 , 呈摇旗擂鼓之气势 , 人曾言“下石迟早会出武将” 。 可以印证的史实是 , 南岸中寨社曾走出一个乾隆壬申科武进士林润秀 , 官至肇庆府守备 , 也算人中龙凤了 。 对于中寨林氏出了个武进士 , 同样尚武好勇的下石石氏是不服气的 , 但他们能隐忍 , 且一口气憋了近百年 , 直到咸丰年间 , 到凤楼终于诞生了“提督爷”石栋 , 这下旗鼓相当了 。 《平和石氏族谱》所录“丰村住居顶戴者志名”记载:“开泰公之五房曾孙讳栋 , 字任之 , 又字柱廷 , 嘉庆间 , 世袭恩骑尉 , 后省考 , 马步全射 , 入京引见数次 , 联捷升都司 。 道光三十年(1850年)又入京引见实授泉州府右营游击 。 咸丰元年(1851年)十一月 , 又署泉州中营参将 , 兼署中游击府 。 咸丰三年(1853年)又兼理陆路提督军门印务 。 ”据此 , 下石渊源研究会于2012年8月在到凤楼前立一石碑:“石栋故居 , 大清咸丰三年(公元一八五三年)石栋擢升为闽浙陆路提督 , 官居三品 , 出生于到凤楼正中屋 , 特予志铭 。 ”
历史上石栋确有其人 , 据道光十三年版《平和县志》载 , 石栋“以祖父琳阵亡 , 世袭恩骑尉 , 现任将乐营千总” 。 另《大清穆宗毅皇帝(同治朝)实录》记载 , 石栋于同治年间贪腐案发被革职 , 查办者系时任闽浙总督左宗棠 。
然而 , 我对于石栋“擢升为闽浙陆路提督”一事却心存疑窦 。 其一 , 清时全国设有12名陆路提督 , 其中并无“闽浙陆路提督”一职;其二 , 查阅钱实甫著《清代职官年表·提督年表》 , 福建自顺治四年(1647年)设立陆路提督一职至宣统三年(1911年)清王朝灭亡264年间 , 计有75位提督轮任 , 独未见石栋之名;其三 , 依清朝官制品阶论 , 提督为从一品官阶(相当于大军区司令员) , 石栋身为闽浙陆路提督却仅“官居三品” , 无疑是矛盾的 , 三品官只能是“参将”或“参领”等相应职级;其四 , 据《大清穆宗毅皇帝(同治朝)实录》记载 , “此案已革副将石栋、因其子石渠的缺” , 可见石栋被查时实衔为副将 。
疑惑之余 , 我转由查阅左宗棠著述入手 。 在《左宗棠全集·奏稿》查得左宗棠于同治二年六月十日所书《请将贪横不法之护提督革拿查抄折》 , 正是查处石栋案之奏折 。 奏折提到“臣查护理福建陆路提督石栋 , 由本标中营参将升补浙江象山协副将 , 未及到任 , 咸丰九年 , 遽护提督……”这句话清楚点出石栋乃“护理福建陆路提督”而非“闽浙陆路提督” , 且是由中营参将升补象山协副将后 , 未及到任就“遽护提督”的 , 时间在咸丰九年 , 非族谱所言“咸丰三年” 。 由此可见 , 石栋“提督”之职并非空穴来风 。 左宗棠所言应不虚假 , 然而钱实甫著《清代职官年表》缘何未曾列入石栋之名呢?“福建一省水陆各提镇 , 多由军营立功 , 蒙恩简放 , 一时未能赴任 , 其越级委护者 , 每以钻营得之 。 ”这是左宗棠奏折开篇之语 。 从中看出石栋只是“护理提督” , “护理”系上级出缺而暂由下级代理职务 , 属于临时代理而非实任 。 这样一来 , 石栋贵为提督却仅“官居三品”也便可以理解了 。 依左宗棠之判断 , 石栋以未到任的象山协副将之衔“护理福建陆路提督” , 跨越数级提升 , 多少有钻营之成分 , 难怪其于石栋一案“必应核实研究 , 以警贪横”(见《左文襄公奏牍·答张右之》) 。
石栋为官期间 , 曾在泉州(今新府口巷一带)修筑规模宏大的府第“碧梧轩” 。 随着其因贪腐案发被左宗棠查办革职 , 家业亦破败 , 其直系子孙亦分衍至泉州、德化等地 。 石栋故宅“碧梧轩”一度曾为泉州五中前身“泉州府官立中学堂”校舍 , 如今更被拆迁改建 , 难见昔日风貌 。 而随着岁月流逝 ,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 , 地处偏远山乡的“提督故家”到凤楼也已是风烛残年 , 又有谁会想到要耗费巨资 , 对其进行修缮维护呢?诚然 , 对于下石人而言 , 到凤楼是否真的诞生过一位提督大人似乎已无关紧要 , 如今能够吸引更多外人到访下石村的 , 反倒是那座位于到凤楼跟前的桥上书屋 。
桥上书屋在到凤楼南侧 , 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李晓东教授和他的学生陈建生于2008~2009年间在下石村两座土楼之间修建的一座希望小学 , 也是一件将当代建筑设计与传统民居文化和谐融合的艺术品 , 曾获得包括世界六大最著名建筑奖之一“阿迦汗”建筑奖在内的多项大奖 。 桥上书屋与到凤楼大门相距不过十数米 。 在高大魁伟的到凤楼映衬下 , 桥上书屋显得娇小玲珑 , 宛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家碧玉 。 站在桥上书屋门前面朝到凤楼 , 自然会产生一种仰视心理 。
这种仰视 , 除了视角使然 , 或许也是人们对历史文化发自内心的一种敬畏 。 (本文源自《闽南日报》 林晓文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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