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至下从右往左,数千年来汉字为什么这样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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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至下从右往左 , 数千年来汉字为什么这样读


从上至下从右往左,数千年来汉字为什么这样读

从上至下从右往左 , 数千年来汉字为什么这样读// //

汉字最初的行款应该是自由的 , 字序、行序并没有明确的规则 。 目前出土的大量疑似文字的行款方式 , 如江苏吴县澄湖良渚古井出土的黑陶贯耳壶 , 腹部的4个字呈横斜状排列;而江苏高邮龙虬发现的刻文陶片 , 可以分为两组 , 4个字的那组应是竖排 。

不过 , 这种自由式的行款在面临字数增多 , 或是有其他更高功能需求的记录时 , 不足就非常明显 , 新型的行款必然出现 。

字序为什么从上至下

对新行款真正起关键作用的 , 应是新需求 。 根据早期汉字的应用情况 , 我们不难猜测 , 它就是甲骨文占卜、竹简记录等活动 。 所以 , 能对行款样式起主要作用的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甲骨和竹简本身 , 二是活动性质的影响 。

第一个方面的甲骨常被略去 , 因为甲骨本身对字序、行序没有多少约束;而竹简常受关注 , 学者们常从持简习惯、书写习惯等方面入手 , 认定竹简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 然而 , 对于自上而下的字序 , 尤其是单简书写时 , 无论是“方便说” , 或是“持简习惯说” , 都略显牵强 。

“方便说”认为 , 汉字字形便于竖写 , 所用的竹简宜于竖写 , 这是汉字书写的决定性条件 。 但事实上 , 尚没有真正讲究书写顺序的初期汉字 , 是无所谓竖写横写的 , 这时候的书写是为字形服务 , 而非字形为书写服务 。 而就竹简而言 , 客观上也没有明确的适宜横写或竖写 , 同样构不成竖写字序的决定性因素 。

“持简习惯说”认为 , 古人应是席地而坐 , 左手持简 , 置于胸前 , 右手执笔而书 , 正是持简的习惯性动作决定了字序的下行 。 这个说法的前提条件是古人必须有竖向持简的习惯 , 而这其实是很难确定的 。 正如北京大学教授李零所说:“我们最容易犯的错误 , 不是别的 , 就是‘以今人之心度古人之腹’ 。 ”比如 , 甲骨是种不易写也不易刻的“不方便”材料 , 却被选为早期一个重要的书写载体 , 可见古人有时候对书写的目的更为重视 , 方便性反而是其次的 。

这样 , 就剩下第二点 , 即活动本身 。 毫无疑问 , 甲骨占卜活动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 , 它具有两个先天优势 。

首先 , 地位优势 。 “生民之初 , 必方士为政” , 当时以卜问吉凶、占福祸、决犹豫、定嫌疑 , 无论政治还是生活 , 占卜可以用来指导一切活动 , 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 其次 , 亲缘优势 。 很多学者认为 , 汉字的诞生与巫及其活动有密切关联 。 那么 , 汉字应用相关规则的制定 , 很大程度上会遵循巫相关活动的需求 , 而甲骨占卜是先民最重要的巫术活动之一 。

如此种种 , 我们不难发现甲骨占卜活动在行款基本样式确立中的关键性作用 。

从目前出土的甲骨文内容来看 , 它绝大部分是占卜的结果 , 即神意由甲骨兆相表达出来的文字呈现 , 是一种来自神灵的从天而降的“天垂象”式的昭示 。 行款自上而下的字序 , 从形式上正好吻合这个特点 。

对于这种“天垂象”式的自上而下 , 我们还可以找到几个辅证:

其一 , 骨板上多个段落阅读次序的设定 。 一个完整骨板上 , 如有若干段卜辞 , 那么这些段落的阅读是自下而上的 , 就是从下一段开始 , 按照次序逐段上读 。 这正好切合处于下方的占卜者先问问题 , 然后逐步往上 , 高居在上的神灵给予昭示的过程 , 也与占卜活动的性质相契合 。

其二 , 古代天地上下贯通观念的写照 。 如良渚文化中祭祀所用的琮 , 它外方内圆 , 竖立时就把方圆串起来 , 也就是贯通地和天 。 古代类似这种样式的祭祀用品 , 在其他地方也出现过 , 如广东东南端的海丰县 , 曾发现与良渚文化相似的玉琮 。 可见 , 天地贯通应是先民们精神世界里的一种共同观念 , 汉字行款自上而下的字序设定 , 不也正是这种天地上下贯通观念的直观反应吗?

其三 , 对应“上达”“下传”方式 。 古代常用火烟作为祭祀“上达”的媒介 , 它是自下而上;那么表示“下传”内容的神昭示文字 , 自然就是自上而下了 。

行序为什么从右往左

甲骨占卜活动的性质决定了行款自上而下的字序 , 行序呢?

从甲骨材料出发 , 它通常可以分为几个对称区域 , 为此我们常看到为对称之美而设定的“下行而左”和“下行而右”两种方式 , 也就是说 , 行序是自由的 , 可见后来行款常单一地以“下行而左” , 即行序“从右至左”为主 , 决定性因素不在甲骨 。

那是不是竹简呢?目前我们尚未见到与甲骨文同时期的竹简实物出土 ,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讨论竹简在行款基本样式确立中所起的作用 。

著名汉学家吉德炜曾提出“贞人备忘笔记”的说法 , 认为商代贞人有用于备忘的笔记 , 记录当时的占卜事项 , 等占卜应验后 , 根据记录再契刻甲骨 。 如果确实存在这种“笔记” , 那么采用的书写工具可能有甲骨、竹简或帛书 。 而根据占卜活动的频繁和竹简的相对易写易得 , 竹简应是最常用的工具 。

作为辅助的竹简 , 将自上而下的字序固定化 , 而行序相对灵活 。 随着时间的推移 , 字序的恒定带来持简方式的固定化 , 最终促使竹简开发出最适用自身情况的行序 。 当然 , 如果吉德炜所猜测的“笔记”并不存在 , 根据甲骨占卜活动所具备的天然优势 , 处于“劣势”的竹简应该是这样的状态——虽然不具备决定字序的机会 , 但还是拥有决定行序的“权力” 。

对于竹简 , 无论是先写后编成册 , 或是先编成册再书写 , 从右至左都是比较方便的 , 对此 , 不少学者已有丰富的论证 , 下面简单列举其中代表性的一二 。

对于先写后编成册的情况 , 钱存训先生《书于竹帛》中提到:左手持简、右手书写 , 便于写好的简策按顺序置于右侧 , 由远而近 , 形成从右到左的习惯 。 劳榦先生在此书《后序》中进一步详解:左手书写 , 所有空简放左边 , 写好依据顺序放右边 , 形成自右向左的顺序 , 最后装订就据此而来 。

对于先编后写的情况 , 王凤阳先生认为:“原因之一是习惯势力的作用;原因之二还是书写上的方便 。 ”“从右边写起可以边写边把卷着的简摊开 , 非常自然 。 如果从左边写起 , 腕下垫起大卷的竹简 , 写起来十分碍事 , 将编简摊开 , 移动起来也十分麻烦 。 ”

据此 , 我们发现从右至左的行序应是来自竹简书写的作用 。

通过甲骨占卜活动和竹简的配合 , 甲骨文和竹简都形成了各自的行款定式:甲骨行款——卜辞类字序自上而下 , 行序从右至左或从左至右 , 非卜辞类字序一样 , 行序除了虎骨刻辞外 , 基本采用从右至左;竹简行款——字序自上而下 , 行序从右至左 。

在此过程中 , 字形“不得不”作出一些配合性的调整 , 同时也获得了一些新的发展方向:配合性调整 , 如“马”“虎”等宽度较大的字形 , 为“自上而下”的统一需求 , 纷纷变得竖立起来 , “典”“箕”等左右太宽的字形 , 把构件两个“手”下移;新的发展方向 , 如更关注篇章里上下字之间的关系 , 而相对忽略左右字之间的关系 , 这成为后来确定字形书写顺序的主要出发点 , 影响深远 。

不过 , 汉字行款基本样式的真正确立 , 应是在周代 。 周代在继承商代的行款中 , 如同有意弱化乃至抛弃了甲骨占卜的方式一样 , “商亡以后 , 骨卜之俗顿衰” , 而单纯延续了竹简行款样式 , 统一使用字序自上而下、行序从右至左的行款 , 极少有例外 。 自此 , 被沿用数千年的汉字行款基本样式得以完全确立 。 与汉字相关的其他内容 , 可以参阅笔者的著作《汉字字形学新论》 。

(作者系湖北美术学院副教授)

李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