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俳人种田山头火：云涌起，白云涌起，我步向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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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山口市的新山口站旁，伫立着一个身穿僧衣，手持斗笠的老者的雕塑，他就是著名的俳人种田山头火，山口市曾是他的故乡。

对于中国读者来说，种田山头火的名字十分陌生。人们最为熟知几位俳句大师主要集中在江户时代，包括松尾芭蕉、与谢芜村和小林一茶。到了19世纪末，正冈子规率先对传统俳句提出批判，强调用当代的语言对俳句进行革新。俳句界渐渐发展出两种潮流：一批人主张拓宽内容题材，从以往的四季和自然景观转向对客观现实的描绘，但形式上仍然沿用标准的5-7-5音节模式；另一批人则试图打破格式的束缚，书写灵活多变、贴近内心声音的“自由俳” 。种田山头火正是“自由俳”的代表人物之一。

除了俳人的身份外，种田山头火还是一名曹洞宗僧侣。 1882年，种田山头火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是家中的长子。然而，富裕的出身没有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少保障，在他11岁那年，父亲背叛家庭，母亲因此而自杀，家庭一下成为山头火心中无法磨灭的阴影，也为他日后孤僻、忧郁的性情埋下了种子。青年时代的山头火依然命运多舛，先是因神经衰弱退出大学，之后又眼睁睁看着家业被父亲一步步拖向负债的深渊。为了谋生，他曾试图办酒厂、开书店，但都以失败告终，期间还经历了离婚。唯有两件事是从始至终没有放弃的，一个是喝酒，另一个就是写作俳句。

42岁那年，一无所有的山头火来到一所报恩禅寺，剃度成了出家僧人。次年，他离开寺庙，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托钵云游，足迹遍布日本。山头火最具代表性的自由律俳句正是在这一期间完成的，据说共计多达八万首，但直至去世前，他才出版了一本俳句集《草木塔》。相比其他俳人，山头火的俳句有着明显的禅宗意味，简单、孤独和无常是其表达的核心。尽管在行旅途中常常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山头火却在大自然中找到了难得的安宁。他将自己视为野草一样的存在，并且满足于此。在集子《杂草风景》中，他写道：“野草虽为野草，也会成长、开花结实；然后如果枯萎，就让它枯萎罢了。 ”

日前，种田山头火的俳句集《只余剩米慢慢煮》由雅众文化译介出版，经授权，界面文化（ID: BooksAndFun）从中选取部分诗句，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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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余剩米慢慢煮：种田山头火俳句300》

[日] 种田山头火著高海阳译

雅众文化 | 博集天卷 | 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9-12

行不尽，行不尽，一路青山

译注：前有题记：“大正十五年四月，背负难解的疑惑，踏上行乞流转的行旅。 ”大正十五年即1926年，这首著名的俳句是山头火托钵行脚的开篇之作。

滑倒复跌倒，山无声

此山不得见，已渐远

译注：山头火在九州各地漂泊流浪时所作。

只此无为身，且前行

译注：指自己百无一用、漫无目的地前行。

背影渐远，秋雨中

译注：前有题记：“昭和六年，我努力在熊本安顿下来，但做不到。只能又踏上行脚之路。 ”昭和六年即1931年。这首著名俳句是山头火的代表作之一，给读者留白了想象空间。

斗笠一声响，落下山茶花

赤足行，雨中是故乡

译注：山头火回到故乡，住在妹妹家里，一副乞丐的行头。人们不再认得这位从前种田家的大少爷。妹妹对他说：“请在邻居们起床前离开吧。 ”清晨离开时，天下着雨，山头火脱了草鞋，含着泪赤脚走在故乡的街道上。

化得一柚子，向晚空

一人独生火，亮堂堂

拔草复拔草，拔去草执着

天微亮，推窗见叶青

自在观我佛，落叶舞深庭

丝瓜亦垂首，今日别

拾得山柴将将足，放晴此青峰

今夜我与猫头鹰，各自寐不成

译注：困扰山头火的除了嗜酒，就是失眠。猫头鹰是夜行动物，夜间不睡；而山头火是欲寐不成。

褴褛衣衫臃肿穿，满面欢喜颜

译注：山头火的自画像。

焉知死：冷凝天空，远去云

供上乌冬面：母亲啊，儿亦食一碗

译注：山头火终生在怀念早逝的母亲。这是纪念母亲四十七年忌日所写。时年57岁。贫困潦倒的山头火没有更好的供品，只得一碗乌冬面。

赤脚归来，草色青

求得温水归，手捧莫倾覆

译注：化缘得来的热水，小心翼翼莫要倾洒的生动情景。

只余剩米慢慢煮，一阵雨

相逢垫草坐左右，便当且分食

译注：描写行乞途上与一位老年流浪者分食便当的情景。一个简短的句子，像是一部微电影，极富画像感。

水甜冽，蛙鸣切

小石头，咕噜咕噜下春山

求得清水返，水洒几丝凉

译注：这首和“求得温水归，手捧莫倾覆”一句形成对比。一个是冷天的温水，一个是热天的凉水。

云涌起，白云涌起，我步向白云

译注：这首被视为山头火的辞世之句。

本文诗歌部分选自《只余剩米慢慢煮：种田山头火俳句300》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布。按语写作/编辑：陈佳靖，未经“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