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如水淡,义气比秋高——清末宣城奇人奇案纪实

提示您,本文原题为 -- 交情如水淡 , 义气比秋高——清末宣城奇人奇案纪实

交情如水淡 , 义气比秋高

——清末宣城奇人奇案纪实

童达清

话说清光绪末年 , 宣城有一纸商张子昂 , 长得仪观修美 , 为人慷慨好施 , 经商十余年 , 名声远播 。 其同里有一郎中名王仁甫 , 二人虽无深交 , 倒也相处甚得 。 一次 , 子昂到其医馆看病 , 恰好王仁甫外诊 , 只有其妻在家 。 此妇殊有美色 , 弄姿送媚 , 跌荡风流 , 子昂恰也在壮年时期 , 风流自盼 , 二人意到神流 , 自然成其好事 , 往来频频 。 当时子昂正筹办一规模宏大之纸厂 , 资金缺乏 , 此妇欣然出资千元以充股款 。

子昂有一侄 , 素来放荡不羁 , 喜交绿林好汉 , 子昂严加管束 , 不让他外出 , 以免惹事生非 。 谁知被一原与子昂有过节的豪绅侦知 , 遂诬告子昂窝藏贼盗 。 县官明知此事纯属子虚 , 但子昂乃富商 , 大有油水可捞 , 即一纸传票将子昂关进大狱 。 王仁甫闻讯 , 多方为之营救 , 终雪冤以出 。 子昂对仁甫甚是感激 , 深夜思之 , 仁甫堪为良友 , 而自己却与其妻私通 , 简直不是人类 , 内心愧悔不已 , 自是遂断绝与王妻往来 。 此妇见子昂久不上门 , 大为不快 , 遂向子昂索讨前次充股之款 。 子昂虽答应立刻归还 , 但因一时资金周转不灵 , 迁延未果 。


交情如水淡,义气比秋高——清末宣城奇人奇案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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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子昂四十寿辰 , 亲朋好友齐来庆贺 。 有于某者 , 子昂前曾欠其货款 , 此时也来道贺 , 兼讨欠账 。 子昂忙于应酬 , 一时疏于接待 , 于某愁容满面 , 偏坐一隅 , 久之不去 。 至夜深时 , 一邻居返家 , 见子昂在僻巷中 , 举刀将于某猛戳 , 惊骇已极 , 迅即返回张家 , 向其他客人备述所见 。 众宾客立刻四处搜寻子昂与于某 , 果不见二人踪迹 , 内心疑惧 , 恐祸及己身 , 于是纷纷告辞归家 。 子昂回到家中 , 见已人去院空 , 以为众客不胜酒力 , 也未放在心上 。

第二天早晨 , 街上已哄传有人被杀死街巷 。 子昂急忙换衣出视 , 死者非他 , 豁然就是昨日前来讨债的于某 。 时县官闻讯 , 飞带仵作前来验尸 。 观者如堵 , 忽听人众中有人说起 , 昨日曾在张某家见过此人 。 县官问谁是张某 , 子昂上前答话:“正是小民 。 ”谁知此时恰好一阵风过 , 掀起子昂外衣 , 却见内里衣裳染有血迹 , 鲜红如新 , 一时大家的目光齐注在子昂身上 , 而子昂却茫然不知何故 。

县官当即将子昂锁进大牢 , 一面派人至子昂纸厂 , 将一应存款、账簿全部封存到案 。 旋即提审张子昂:“于某为什么会到你的家中?”子昂答道:“来讨欠款 。 ”又问:“你钱柜内存款有多少?”答:“千元 。 ”县官又问:“这千元从何而来?”子昂无法回答 。 “这千元可曾载入帐簿?”“没有 。 ”“为何不载入账簿?”子昂又支吾不能回答 。 县官大怒:“你经商多年 , 出入必登帐簿 , 岂能不知?今查死者身上之凭折 , 可知其曾在城内某钱庄取款千元 , 和你的的存款恰相符合 , 可见你是见财杀人 , 且你身上之衣经仵作勘验确为人血 , 现今赃据俱在 , 你还怎样狡辩?”

子昂虽无辞以对 , 但坚不承认杀人之事 。 不免一顿棒里夹棍 , 可怜子昂被打得体无完肤 , 却毫不松口 。 县官无奈 , 传左邻右舍到堂聆讯 , 那夜曾见子昂杀人的邻居遂将所见和盘托出 。 此时证据确凿 , 铁案如山 。 子昂虽百般不认 , 也无可如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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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昂被打入死牢 , 亲朋旧友都相戒不敢前来探视 。 此时王仁甫方卧病在床 , 听说子昂之事 , 即推枕入狱来见子昂 。 见子昂饱受折磨 , 几无人形 , 仁甫大哭 , 子昂亦大哭 。 仁甫说:“此案之要点 , 在说明千元之来历 。 此点既明 , 其他皆可迎刃而解 。 ”子昂避而不答 , 只是捶胸而泣:“先生侠义可风 , 我的罪过更加重了 。 死就死罢 , 我又何必推辞?”

王仁甫从牢里出来 , 仔细思量:“子昂绝不可能杀人 。 我等既号称大丈夫 , 怎能坐视其死于非命 , 而不想法挽救?”于是即与子昂手下一伙计名叫王世荣者远走京师 , 期望能够上下打点 , 只要留得性命就好 。 这个王世荣 , 平日里与张子昂相处并不融洽 , 自子昂系狱后 , 众人避之唯恐不及 , 他却一反常态 , 为之上下奔走 , 毫不避讳 。 子昂一家甚是感激 , 仁甫也是见他热心 , 才携之同往 。

二人带得数千银子 , 抵京月余 , 衙门深似海 , 所带银两耗费殆尽 , 却是毫无头绪 , 摸门不着 。 眼看秋天已近 , 刑期将至 , 二人只好急忙归里 。 可等二人紧赶慢赶回到宣城 , 子昂已经被明正典刑了 。 王仁甫抚棺大恸 , 几欲晕厥 。 子昂妻在旁也陪着落泪 , 临了 , 将一封书信递于仁甫 。 原来子昂临刑前 , 留书一封给他的妻子 , 其妻不识字 , 遂托仁甫为之解读 。

嗟乎!此次之留别 , 其为吾两人最后之诀别乎?余实有可死之罪 , 就死亦无憾 。 惟念吾妻归余十余年 , 备尝辛苦 , 支持此艰窘之门楣;余在商界得薄享盛名者 , 皆出自吾妻赞助之力 。 今乃弃之以长逝 , 其何以对吾妻乎?

余之获罪 , 乃出于余之自杀 。 自维此三四年中 , 行为颇悖 , 失足中途 。 今且说明 , 此案内一千元之所自 , 忆当日建厂时 , 曾假千金于仁甫之夫人 , 未曾动用 , 故暂存柜中 , 致未登簿记 。 今问官以此相诘 , 如说明之 , 势必名闺淑妇对质公庭 , 即幸而得直获生 , 尚有何面目以见此侠义之良友乎?故再四思维 , 与其生而不齿于人类 , 不如死而忏悔于来生 。 自贻伊戚 , 尚何言哉!

余生平虽薄有交游 , 然未常有德于仁甫、世荣二子也 , 且余自知平日待遇世荣不无凉德 , 今二子乃皆不辞劳悴 , 为余奔走数千里外 , 余有何德堪此?此又足以重吾之罪者 。 吾妻其为余掬诚致谢于二君子之前 。

呜呼!余之言尽于此矣 , 惟不能无耿耿者 , 则此凶手何人 , 鸿飞冥冥 , 不获见其就捕耳 。 至衣上何来人血 , 殊属不可思议 。 或者孽垢丛身 , 天因加吾身以犯罪之左证 。 自此寂寂空闺 , 孤帏空守 , 凄凄芳草 , 夜台长眠 , 死而有知 , 当常保佑吾妻健康也 。

罪人张子昂绝笔 。

仁甫读罢 , 方才明了子昂当日坚不说出千元来历之真相 , 当下又气又痛 , 倒在地上 , 人事不知 。 醒来后 , 即归家责问妻子 , 其妻也是愧悔无地 , 自思蒙丈夫以莫大之羞 , 贻子昂以杀身之祸 , 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于是趁四下无人 , 一梁西挂 , 上吊而亡 。

王仁甫见妻已死 , 仍不解恨 , 但转眼又想 , 与子昂的私恨是一件事 , 为他雪冤报仇又是一件事 , 不可混淆 , 我仍需坚守朋友之义 , 为其查明真相 , 还他清白 , 不使真凶逍遥法外 。 他听说泾县有一名捕 , 须发皓白 , 虑事精密 , 所接之案无不立破 。 即兼程赶往泾县 , 再三拜恳 , 托其破案 。


交情如水淡,义气比秋高——清末宣城奇人奇案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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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 此名捕来见仁甫 , 让仁甫屏去左右 , 说:“此案虽不能确指凶手是何人 , 但凶手杀人的目的 , 很明显是为了嫁祸给子昂 。 我们若从子昂身上着想 , 无线索可寻;但若从子昂衣上着想 , 则蛛丝马迹立现 。 试想 , 子昂之内衣挂在寝室 , 何以忽来血迹?则此凶手必与子昂熟识 。 我从子昂之熟人中排查 , 有一人甚为可疑 , 此人就是王世荣 。 想子昂在时 , 对他颇为寡恩 , 何以子昂系狱 , 他反而以德报怨 , 往来奔波如是?天下真有这样胸怀宽广的人吗?我看王世荣一番作为全是虚情假意 , 意欲掩盖杀人真相 。 此案之真凶 , 必是王世荣无疑 。 ”

王仁甫听完名捕的分析 , 大感叹服 。 于是不动声色 , 赶往安庆巡抚衙门投诉 。 巡抚即着捕快星夜将王世荣捉拿归案 , 一审之下 , 王世荣即供认不讳 。 此案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 宣城人士闻之 , 既叹且敬 , 叹的是张子昂知错能改 , 为保挚友清名 , 宁死不肯吐实;敬的是王仁甫真乃益友 , 不以私恨而终违为友之道 。 二君之义 , 可堪千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