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家族，与“杨家将”活动时间相近，地位和影响，可与之齐名

张志江 /文

五代至北宋，我国黄河上游地区民族矛盾尖锐复杂，政治态势变幻无常。除汉族而外，契丹和西北诸部族的铁骑也在此一逞雄风，五代中的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以及辽、北汉、北宋和西夏都曾经在这一地区建立过自己的统治。就在这风云激荡、狼烟四起的年代，折氏家族崛起于黄河以西，世世代代， “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国赖之” 。

一

《旧五代史·折从阮传》称折氏“代家云中”（今山西大同），是当地的一大世族。《金石萃编》所载《折克行神道碑》则云，折氏出河西折屈（今陕西府谷一带）。此二说，前者推考于折氏家族崛起之时，后者则着眼于这一家族徙居府州之后。宋人李之仪在为折克行的侄子折可适撰作墓志铭时，便写到：“其先于后魏道武俱起云中，世以材武长雄一方，遂为代北著姓，后徙河西……”看来，折氏是先昌盛于云中，而后才徙到府州的。

折氏徙居府州，其时代也相当久远。唐武德年间（618—626），折氏曾以土著强宗的地位，被任命为“府谷镇遏使” 。据此推断，折氏徙居府州的时间，大约在南北朝后期；《折嗣祚神道碑》说折氏为“宇文之别绪” ，极有可能就在北周宇文氏立国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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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王顺狮

《折可适墓志铭》称，折氏“其先与后魏道武俱起云中” 。这里所说的“后魏武道” ，即两晋十六国时期北魏王朝的创始者鲜卑人拓跋珪。《折嗣祚神道碑》也称，折嗣祚“以魏孝文皇帝二十七代之孙也，世袭家声……”这里所说的魏孝文帝，便是北魏第六代皇帝，后来改姓元氏的拓跋宏。由此可见，折氏是鲜卑族拓跋氏的后裔。尽管这一家族汉化程度已经很深，但直到北宋，朝廷仍然以“蕃官”视之，将官们也习称折氏统领的军队为“蕃兵” 。从唐代初年至北宋末年，折氏数百年间世居府州， “内屏中国，外攘夷狄” 。五代诸国与北宋为减轻西顾之忧，皆许其父子兄弟相传，袭其世次。

有名有姓有事迹可考的折氏传人，最早可推唐代末年的折宗本，当时任“振武军沿河五镇都知兵马使” 。府州，当时称为“府谷” ，即为沿河五镇之一，这位折氏先人，号太山公，在当地颇有威望， “因其所居，人争附之” 。晋王李克用为河东节度使时， “知太山公可付以事，收隶帐下，凡力所不能制者，悉命统之” 。折宗本“辑睦招聚” ，以功封为上柱国。折宗本之后有折嗣祚（862—911），又名嗣伦，官至麟州刺史（辖神木、府谷两地）。他的第三个儿子叫折从阮（892—955）。

李存勗“以代北诸部屡为边患” ，任命从阮为河东牙将。府谷由镇升为县，再升为州，从阮即任府州副使。后唐同光二年（924），又升为府州刺史。他历仕后唐、后晋，累官至振武军节度使，后汉初，府州升为永安军，从阮即改任永安军节度使。乾祐二年（949），从阮入觐，朝廷罢永安军，府州改隶河东节度使刘崇，从阮子德扆（917—964年）任府州团练使，继领州事。北宋名将杨业妻折氏，即为德扆之女。不过在小说、戏曲中音转字讹，成了“佘”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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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代后汉自立，折德扆背离刘崇，归顺后周。广顺二年（952年）府州又升为永安军，德扆即任节度使。他曾入朝请迁内地， “世宗以其素得藩情，不许，厚加赐赉而遣之” 。宋初，德扆奉土来归。朝廷厚遇德扆，仍让他回去统领州事。

折德扆卒，其长子御勋（928—977年）以汾州团练使权知府州事，后升为永安军留后。太平兴国元年（976年），御勋改任泰宁军节度使，其弟御卿（958—995年）继领州事，淳化五年（994年）升为永安军节度使。

折御卿卒后，其子惟正、惟昌、惟忠相继统领州事；惟忠卒后，其子继宣、继闵、继祖又相继统领州事。继祖有子，他却要求朝廷让继闵之子克柔继任自己的职位。

折克行（？—1108年）复继兄克柔统领州事，累官至秦州观察使。卒后，朝廷诏赐他为武安军节度使，命其子可大继知州事。

折可大之后，是其弟可求。其弟可存曾从童贯平方腊，迁武节大夫，又以擒宋江功迁武功大夫。建炎二年（1128年），可求降金，被任为麟府路经略使，仍领府州。绍兴九年（1139年），可求被金人置酒毒死，西夏遂乘机袭取府州。可求子彦文逃往云中，折氏世代统领府州，至此遂告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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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宋绍兴九年，上溯至唐末，折氏世守府州，达200余年，历九代之久。如再推到唐初，则达500余年，当十数代以上了，后人称“簪缨不替，其勋业彪炳史册，卓绝千古” 。虽褒扬之至，殆也无所过之。

二

府州东濒黄河，西北临草原、大漠，南瞰河西诸州，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折氏世受府州，忠勇英武之家风代代相传，父子兄弟在这块土地上建树了赫赫伟业，虽数百乃至千年后，仍令人想见其将门雄风。

折氏家族的业绩，首推对西夏的抗击。终北宋一代，折氏在与西夏的战争中立下了累累战功。其战绩在北宋对西夏作战败多胜少的记录中，尤为瞩目。兹举其较为重大的几次：

咸平二年（999），西夏军来攻府州，折惟昌与宋将会战埋井峰，击退了敌兵。景德元年（1004），惟昌再败西夏军于麟州北，歼敌千余人，缴获马、牛、羊、驼四万余。

庆历元年（1041），嵬名元昊亲帅大军围攻府州。折继闵指挥士卒守城，坚持月余。西夏人马损失惨重，只得退兵。继闵乘势出击，俘敌数千人。

元丰四年（1081年），折克行以本州兵三千从征西夏。退军途中，西夏大将咩保吴良率万余骑兵来追。克行自请殿后，大破之，斩咩保吴良。后数次出征西夏， “与西人战大小百七十遇，未尝丧败，掳获巨万万” 。西夏人称之为“折家父” ，增加左厢兵，专门用来抵敌折氏。

绍圣三年（1096），西夏大军来攻。折克行族侄可适领兵于尾丁硙袭击敌军，大破之。后设伏于西夏军的归路，又大破之，其国母翻山逃走，仅以身免。

元符元年（1098），折可适率兵奔袭，俘西夏两大酋长嵬名阿埋与昧勒都逋，乘胜攻取天都山，建安西城。宋哲宗因之特于文德殿接受百官祝贺，并以安西为西安州。这次战役使战局顿为改观，西夏丧失锐气，从此难以振作。

折氏数代与西夏作战，前后达百余年，西夏骑兵始终未能东逾黄河。正因为如此，西夏对折氏恨之入骨。绍兴九年（1139），在袭取府州后，他们把多年的积怨倾泻于折氏祖坟，戳其尸骨，夷其坟茔。

折氏对契丹（后称辽）及北汉也进行了长期的斗争。

石敬瑭代后唐自立，为酬谢契丹的援立之恩，除燕云十六州外，把河西之地也奉送给契丹。 “契丹欲尽徙河西之民以实辽东，人心大扰” 。折从阮高揭义旗，集众据守，抵御契丹的侵扰。后石重贵与契丹交恶，折从阮奉诏东渡黄河，连拔十余寨，北取胜州，东入朔州，把契丹势力逐出黄河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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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平兴国七年（982），辽（947年契丹改国号为辽）兵分三路侵宋，其西路直攻府州。折御卿与辽军战于新泽寨，大破之，俘将校以下百余人。至道元年（995），辽大将韩德威纠结党项勒浪、嵬族十六部落，领辽军两万来袭府州。折御卿断其归路，大破之于子河汊。勒浪、嵬族等部落族乘乱反戈，辽军全军覆没，其将号突厥太尉、司徒、舍利的，被杀20余人，韩德威只身逃脱。

咸平二年（999），辽萧太后亲率大军20万攻宋。折惟昌等引兵东渡，攻入五合川，破黄太尉寨，有力地牵制了辽军。景德元年（1004），辽军万余来攻岢岚，惟昌率兵入朔州，攻克大狼水寨，歼敌数千人，解了岢岚之围。

刘崇始据太原称帝，即因折氏归附后周来攻府州，为折德扆击败。此后北汉数次来攻，均兵败而回。宋初，折氏配合宋军，多次对北汉协同作战。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亲征北汉。折御卿东渡黄河，牵制北汉军于岚州一带。先破岢岚军，俘北汉军使折令图；又攻取岚州，杀北汉宪州刺史霍翊，俘大将马延忠等；乘胜沿汾河而下，攻陷隆州（今山西祁县东南），与宋太宗会师于太原城下。

在抗击西夏、契丹的同时，折氏以其特殊的“蕃官”身份招远抚来，对西北诸族具有极大的号召力。宋淳化四年（993），李继迁附辽叛宋，折御卿引兵征讨，召回银、夏诸州党项、羌族8000余帐。子河汊一战，折御卿名播遐迩，勒浪、嵬族等部族都请求内附。御卿领兵把他们迎入塞内，安置在府州以南。宋廷籍其丁壮，得精兵万余骑。景德元年（1004），折惟昌知府州，契丹言泥族拔黄寨300余帐也来归附。《折克行神道碑》碑阴，并列当时由折氏统辖的20多位大寨主的姓名，足以“见其控御边陲，钤辖蕃汉之遗制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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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折氏征战传家，父子兄弟皆英勇善战。他们世居边地，洞悉蕃情，对于北宋西北防务也多有筹划。韩绛经制西北边事，曾采用折继祖之弟继世的建议，筑城啰矹以北临横山，直逼夏州。继世还曾向韩琦进攻守之计10余条，均为其称服。孙览筑城葭芦，召折克行计议。克行为他筹划，不仅城堡如期完成，还攻入津庆、龙横川，歼敌3000余人。后来河东路筑八寨，以通鄜延，折克行力主“以远者为先” 。经过争论，最终还是采纳了克行的主张。折可适既是一员勇将，又是一位良臣。崇宁年间，有人建议攻取灵武（今属宁夏）。宋徽宗就此征询他的意见。他认为：“得之易，守之难，当先侵弱其地，待吞藩篱既固，然后可图。 ”显示了他从长计议的战略家眼光。

在守边御敌的斗争中，折氏父子兄弟前仆后继，表现出舍身许国的感人精神。折惟昌其弟惟信、族叔海超在抗击西夏军的战斗中为国捐躯，折御卿、折惟昌父子都是抱病出征，卒于军中。至道元年（995年）子河汊之战后，韩德威趁折御卿有病再度南侵。御卿强支病体迎敌，敌兵闻之而不敢进。折母派人召他回去，御卿对来人说：“世受国恩，边寇未灭，御卿罪也。今临敌弃士卒自便，不可，死于军中乃其分也。为白太夫人，无念我，忠孝岂两全！”说完泪如雨下。第二天病故于军中，年仅38岁。他的次子惟昌后知州事。大中祥符七年（1014），河东路运粮赴麟州，他抱病领兵为援。僚佐劝他暂且休兵，他回答：“古人受命忘家，死于国事。分也。 ”顶着风沙行军，卒于道中，也仅3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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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折氏家族的历史，确实是“功在朝廷，名在四夷” 。他们与“杨家将”的活动时间相近，如论在当时当地的地位和影响，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在当代的文史研究中，折氏家族却几至湮没无闻。笔者草成此文，聊以抛砖，希望能引起文史界对折氏家族的进一步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