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海斌:“张之洞电稿”的来源、编纂与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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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按:因为研究的需要 , 《张之洞全集》是手边常置的史料书之一 , 尤其“电稿”部分 , 大概翻的是最多的 。 电牍作为近代新兴的一种公文类型 , 张集所收者 , 无论以绝对数量 , 还是史料价值来衡量 , 在同时代人文集中 , 恐怕也只有《李鸿章全集》可与并论 。 我个人有一个自以为是的想法 , 也是在课堂上经常与学生交流的话题 , 即我们利用史料时 , 需要对其文体有一定的敏感 , 而关心史料本身性质、源流、形成(包括收藏、传播、编辑、出版等等)方面的问题 , 实际上与借助史料所欲解决的具体课题并不脱节 。 这层意思 , 在方家看来 , 或不足道 , 但在利用材料尚嫌粗放的近代史研究领域 , 仍有其针对性 。 趁着近期整理许同莘辑《庚辛史料》的机会 , 想把以前积累的想法做一点清理 , 顺便以“张之洞电稿”为例 , 杂谈一些有关史料学的问题 。 这个工作 , 对张之洞文献的编纂与出版研究有些微的补充 , 更紧要的 , 或在于牵扯出一种意识 , 即我们可以用何种眼光来看待与利用“电稿” , 而一旦有了这种意识 , 我想对于其他类型史料 , 也同样是适用的 。
因篇幅较长 , 分成三篇刊布 。 此为第一篇 。
《张文襄公电稿》于“戊午(民国七年 , 1918年)六月二十七日编迄” , 同年底正式刊行 , 封皮由张曾畴敬署 , 内封由陈宝琛题签 , 各卷终均有“戊戌许同莘编辑”字样 。 这是“四稿”之中最先面世的一种 , 也是许同莘整理的张之洞著述中卷帙最多、最具特色、也最耗费心力的一种 。 他曾以亲身见闻 , 说明张之洞对于电稿的异常重视:
张文襄公电稿 , 始自督粤 , 讫于入相 , 先后二十三年 , 诸稿出自手书者十之八九 , 半生心血 , 具在于是 。 同莘曩以末学得奉教于幕下 , 窃见公端居深念 , 凡所规画 , 必穷究利弊 , 贯澈始终 , 一稿既成 , 反复涂改 , 务求事理之安而后已 。 庚辛之际 , 危疑震撼 , 焦心劳虑 , 绕室彷徨 , 手治文书 , 往往彻夜不寐 , 盖其尽瘁忘身如此 。 (许同莘《〈张文襄公电稿〉跋》)
19世纪80年代初 , 清朝开始大规模架设电报线路 , 而不久即逢中法因越南问题发生冲突 , 为应对紧急态势 , 清政府进一步开放电奏 , 并利用电报加速地方之间信息快速 。 张之洞于重要公文书 , 向来亲力亲为 。 前在山西巡抚任上 , 苦于文案无人 , “一切笔墨皆须己出 , 不惟章疏 , 即公牍亦须费心改定 , 甚至自创” 。 (《致张幼樵》 , 光绪八年五月)1884年 , 调任两广总督后 , 他即开始大量使用电报 , 此后近三十年的大吏生涯中 , 几乎无一日无电稿 , 无一稿不经心 , “出于手稿者十之八九” 。
曾居张幕的陈衍指出幕主有“亲笔属稿”的习惯:“奏议告教 , 不假手他人 , 月脱稿数万言 , 其要者 , 往往闭门谢客 , 终夜不寝 , 数易稿而后成 。 书札有发行数百里 , 追还易数字者 。 ”再据张继煦亲身见闻 , “公于重要文件 , 多亲自草 , 不假手于人 。 余在友人处见公庚子(1900)电稿涂乙殆遍 , 往往一字改易数次而后定” 。 (张继煦《张文襄公治鄂记》)换用张之洞本人的话说 , “洞不能常作书 , 兹因差便 , 手布数纸 。 惟有电语 , 尚可时相闻问 。 凡电报皆鄙人亲笔属稿 , 与手书无异也 。 无论致何处之电皆然 , 电奏千百言 , 更不待言 。 ”(《致鹿滋轩》 , 光绪二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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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1837—1909)
张之洞电稿跨越时段长 , 涉及面宽 , 内容信息量丰富 , 反映其本人的思想观念亦较深切著明 , 正因如此 , 成为研究中国近代史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 。 许同莘对电稿价值有充分认知:
公以一身系中国安危 , 读公文字 , 可以验世运之盈虚 , 考时政之得失 , 一也 。 立功、立德 , 非言不传 , 章奏、文移 , 每为体裁所限 , 惟电文初无程式 , 语质而事核 , 词约而理明 , 读公遗编 , 见公功德 , 二也 。 公历封疆三十年 , 除抚晋外(时山西无电线) , 无一日无电稿 , 无一稿不经心 。 按日寻绎 , 如日记、如年谱 , 忧乐之怀 , 顺逆之境 , 随处可见 , 三也 。 (许同莘:《〈张文襄公电稿〉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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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电稿手迹
张之洞电稿因其记事系统、首尾完具的性质 , 在反映时政、世局以外 , 竟然还可有类同日记、年谱的功用 。 但电报形式特殊 , 在当时“多不发抄” , 原件常有失落风险 , 许同莘检点遗稿 , 即发现“其中遗漏之处不可胜数 , 尤以函电为甚” 。 他对于“电稿”这一类文献 , 始终全神贯注 , 搜求不遗余力 , 《张文襄公电稿》跋文叙编纂经过:
自公殁后 , 遗文未经流布 , 士夫皆思读之 , 公子君立京卿设书局 , 集旧日僚吏 , 属以编校 。 遭时多故 , 仅逾年而书局遂散 。 电稿一编 , 闽县王君孝绳实任辑录 , 著手方始 , 遽以病卒 。 同莘编奏议、公牍既竟 , 竭三载之力 , 始蒇其事 。 初 , 公在武昌置写官十余人 , 录往还全稿 , 丁未(1907)入都 , 以稿自随 。 而督粤者犹阙 , 同莘求副本于粤、鄂 , 则辛亥之变已荡焉无存 。 会王法使秉恩藏副箧中 , 出以相示 , 其散佚者 , 又借抄方略馆、总署档册以补之 , 于是条理贯穿 , 首尾完具 。 中经世变 , 得不失落 , 可谓幸矣 。 全稿凡二百余册 , 今所编录不及其半 。
按照广雅书局初设时期的分工 , “电稿”编纂主要由王孝绳负责 , 辛亥年(1911)王氏去世后 , 许同莘全盘接手 , “三历寒暑 , 始克竣事 , 整齐贯串 , 几经易稿” 。 对于电稿的保存、补阙情况 , 他有所总结:“电牍自己丑(1889)以后最完 , 乙巳(1905)、丙戊(1906)间置掾吏十余人写之 , 其尤要者 , 或抄至数分 。 同莘编辑之时 , 稿件以六七万计 , 从弟同莱助其校理 , 与底本合勘 , 又检出应补抄者二千余件 。 而督粤者尤阙 , 展转求之粤、鄂 , 则辛亥之变荡焉无有 , 幸王雪岑廉访(秉恩)藏副箧中 , 出以相示 , 并就方略馆、总署档册 , 勘对补其阙佚 。 于是条理贯穿 , 始末粗具 。 ”(许同莘《编辑〈张文襄公全书〉叙例》)
综合以上几种说法 , 可知电稿的主要来源:(1)1889年张之洞督鄂以后电稿 , 基本保存完整 , 张本人在1907年北上之前 , 已命抄手按规定格式誊录副本 , 并携带到京 。 (2)督粤时期电稿 , 原本已不存(见《张文襄公电稿》梁鼎芬跋记) , 主要根据张之洞幕僚王秉恩所藏钞本录副 , 缺漏不足者据军机处方略馆、总理衙门档册补充 。 (3)其他又有陆续增补 , 如“光绪二十三年致各省电文 , 旧抄本缺一册 , 戊辰春得见幕府底本 , 依次录之 , 为补遗二卷” 。 据王树枏《〈张文襄公全集〉凡例》交代 , “奏稿中原缺光绪十年各电稿 , 及光绪二十三年致各省电文旧抄本缺一册 , 遍觅弗获 。 及全集刊就 , 许君始于书肆中得之 , 延津之剑于是复合 。 ……拟俟许君编公年谱告成 , 赓续补刊 , 特先识其概略 , 以代左券 。 ”则光绪二十三年电文抄本的发现 , 已在《张文襄公全集》刊行之后 , 故未及编入 , 后亦未补刊 , 今或已散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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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戊戌(1898)电稿册(来自网络)
张之洞电稿编成 , 全稿多达二百余册 , 在当时条件下 , 势必不可能悉数排版印行 。 许同莘经过慎重考虑 , 采取了“分为三编”的做法:
原稿浩博 , 辑录颇难 , 太简则失真 , 太多则寡要 , 意为取舍 , 尤恐于当日事情不合 , 审慎至再 , 略就事理轻重 , 分为三编 。 此六十六卷 , 为甲编 , 以待刊行 , 余为乙、丙两编 , 以备世守 。 丙编无关宏旨 , 如公牍之有例行文件 。 乙编稍要 , 而在全稿为剩义 。 甲编所裁则要旨宏纲 , 靡不赅备 。 虽不敢谓一无挂漏 , 然参互考求 , 可什得八九矣 。 (许同莘《〈张文襄公电稿〉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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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同莘《〈张文襄公电稿〉例言》
三编的区分 , 以“事理轻重”为标准 , 这当然包涵许同莘的主观判断 , 从现在的史料观念出发 , 甲编所载固为“要旨宏纲” , 但绝不至于“靡不赅备” , 而意义稍微次要的“乙编” , 以及因循琐屑、视同“例行之件”的“丙编” , 也未必全无利用的价值 。 不过 , 无论如何 , 当时印行的《张文襄公电稿》即甲编66卷 , 32册 , 收录了大量富含史料价值的电奏、电牍 , 为后人提供了极大便利 , 全编起自光绪十年(1884)闰五月三十日起 , 迄至三十三年(1907)八月四日 , 收录张之洞致他人他处电文近4400件 , 附录他人他处来电 1400余件 , 相较于原稿“不及其半” , 然已蔚为大观矣 。
电报是一种晚近才出现的、形式特殊的文书 , 相应有其专门的编辑体例 , 也即许同莘所谓“编次之法”:
电稿为文书创格 , 编次之法 , 无例可征 。 书局初议仿纪事本末体 , 继虑事类太繁 , 议用编年体 , 然概以月日为断 , 又不见事之起讫 。 兹于编年之中纪寓事之意 , 如第一、二卷为筹战守 , 第三卷为争撤兵 , 第四卷为图补救 , 余卷仿此 。 其他杂事 , 排日附见 。 譬如黄河 , 千里自成一曲 , 而汇纳众流 , 沟浍不废 , 大体如是 , 亦未易截然画分 , 正谬订讹 , 以俟大雅 。
电稿数量巨大 , 如何实现分类整理 , 采纪事本末体 , 抑或编年体 , 颇费斟酌 。 许同莘考量再三 , 最终决定将电文按年月日期先后排列 , 而各卷基本围绕一个主题 , 如上文举例 , 第一、二、三、四卷皆有关中法之役 , 而各有侧重 , 体现“编年之中寓纪事之意” 。 另有少量不涉主题的零散之件 , 则按日附入 , 亦如主流之外“不废沟浍” 。 电文内容庞杂 , 且多重复者 , 择别之际 , 则有一些更加细化的标准:一、“通问之辞 , 有泛应之语 , 有更端而旁及 , 有一义而重申 , 如斯之流 , 宜入别录”;二、“一稿数见 , 则录其一 , 而注云并致某处”;三、“若后稿视前稿加详 , 乙稿述甲稿大要 , 则存其详者、要者”;四、“有事近细微 , 而不容遗漏者 , 自应巨细兼赅 , 方见全神贯注” 。 总括言之 , 在大框架和准则之下 , 多有灵活处置 , 这也符合许同莘“因事起例 , 惟义所适”的自期 。
张之洞电稿的编排 , 还贯彻了一个极具特色、但非常实用的方法 , 即将他人他处来电附录于张之洞相应电稿之后 , 以便读者把握前后脉络 , 同时精心择录 , 适量而止 。 许同莘特别解释了这一做法的初衷:
一事之起 , 必有由来;一端之发 , 必有究竟 。 电文既略 , 若不与来电参观 , 则如隐谜、歇后 , 索然无味矣 。 第附录过多 , 又虑喧宾夺主 。 兹编所录 , 只就见存来稿与去电互相发明者删繁撮要 , 辞达而止 , 其有异同 , 亦不偏废 。 盖审病用药 , 方知良医之苦心;持枘内凿 , 亦见大匠之寡合 。 且事理本无穷尽 , 论事当抒已见 , 公每为僚属剀切言之 。 窃本斯指 , 以为准则 , 惟来电大意 , 已见于去电本文者 , 则不重出 , 藉省繁复 。
对于来件的评估取舍 , 其实非常考验编者眼光 。 许同莘定下了两条标准:一、“有去电无关重要 , 而来电必宜辑入者 , 则两存之”;二、“有去电字句无多 , 而前后来电叙述详尽 , 应连类及之者 , 则并存之” 。 他也说明如此去取的理由 , “此为备掌故 , 彰殊勋 , 于理宜然 , 不嫌变例” , “至并时僚友议论往还 , 深识远虑 , 往往足资考镜 , 间存一二 , 以概其余 , 则集思广益之义云尔” 。 (许同莘《〈张文襄公电稿〉例言》)
《张文襄公电稿》刊印时 , 在文本形式方面 , 如抬格、署名、日期、收发者官名、地名、电文结尾习语等等 , 有些遵循了张之洞本人“手定格式” , 也有相当部分按照统一原则做了删略与改动 , 而衍生抄本在书写格式、内容分类上同样各具特征 。 (参看秦进才《张之洞著述版本举要》)
值得申说的是 , 一些貌似只是“形式”、无足轻重的问题 , 实际上对于我们有针对性地、有效地利用电稿 , 关系匪浅 。 例如许同莘提示发电所署日期时辰与电末韵目 , 会有彼此不符的异常情形 , 而其原因须从发电人“兴居无节”的特殊工作习惯去追究——“各电排比先后 , 一以时刻为准 。 惟公治文书 , 常至夜半 , 故电尾韵目 , 犹依本日 , 而发出已在次晨 , 韵、日不符以此” 。 按张之洞为官 , 以起居无恒为世所知 , 甚乃见诸劾疏 , 有“兴居无节 , 号令不时 , 即其幕友亦群苦之”之言 。 (大理寺卿徐致祥奏 , 光绪二十九年)陈衍《书张广雅相国逸事》云:“公日凌晨兴 , 披阅文书 , 有事则迟明 。 余初见公 , 约迟明往 , 堂上然烛以待 , 寻常辰(7:00—9:00)、巳(9:00—11:00)见客 , 午而罢 , 然后食 , 有事未而罢 , 或留客食 , 食必以酒 , 酒黄白具 , 肴果蔬并食 , 一饭一粥 , 微醺 , 进内解衣寝 , 入夜复兴 , 阅文书 , 见客 , 子(23:00—1:00)而罢 , 有事 , 丑(1:00—3:00)而罢 , 然后食 , 悉如日中 , 不解衣寝 , 或不进内 , 盖分一日若两日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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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号令不时 , 起居无节”传于众口 , 有笔记小说渲染“文襄自言夙生乃一老猿 , 能十余夕不交睫” 。 (李岳瑞《春冰室野乘》)
又例如电报署名有时故意隐匿或用代称 , 而这类文字恰可能别具“深心” , 须特别留意——“至署名处有用‘名心泐’、‘名心叩’字样者 , 事后与人共见 , 固不妨改从一律 。 然当日自具深心 , 亦仍原文 , 以昭核实” 。 再者 , “有公不便径达 , 由掾属具名者 , 以原文必经公授意 , 或竟手自属稿 , 兹一例录入 , 仍低一字 , 别于正文”、“来电或加圈 , 亦公手笔” , 这一类格式问题当然包含了值得探究的历史信息 , 但须检阅《电稿》原刊本才能抓取 , 在后出的横排点校诸版本中上述“形式”已不复存 , 相应信息自然也就流失了 。 这是我们现在利用《张之洞全集》时必须注意的 。
1928年(民国17年 , 戊辰) , 王树枏在许同莘工作的基础上增补编成《张文襄公全集》 , 由汉治萍公司资助 , 北平文华斋雕版刻印 , 收录14种229卷 , 装印成20函120册 。 《张文襄公全集》不仅规模扩大 , 分类亦有改编 , 14种分别为奏议(72卷)、电奏(13卷)、公牍(36卷)、电牍(80卷)、劝学篇(2卷)、輶轩语(2卷)、书目问答(4卷)、读经札记(2卷)、古文(2卷)、书札(8卷)、骈体文(2卷)、诗集(4卷)、抱冰堂弟子记(1卷)、家书(1卷) 。 原“电稿”一分“电奏”、“电牍”两种 , 王树枏说明区分理由:“许君辑本内列电牍一门 , 并未分类 , 兹集分列电奏、电牍两门 , 盖以电奏例由枢臣代陈 , 仍属对扬体裁 , 故附诸奏稿之末 。 电牍多逾千字 , 少或数言 , 繁简虽殊 , 究系公牍性质 , 故列诸公牍之后 , 亦各从其类也 。 ”(王树枏《〈张文襄公全集〉凡例》)按电奏13卷 , 起自光绪十年(1884)闰五月三十日 , 迄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八月初四日 , 共429件;电牍80卷 , 起自光绪十年(1884)六月初七日 , 迄至宣统元年(1909)六月二十日 , 共6000余件 。
尚可补充的是 , 《张文襄公全集》编成后 , 许同莘仍未完全结束这方面的工作 , 一度拟刊“文襄公全集重编节本” , 重编之法则与王树枏略有别 。 笔者在“孔夫子旧书网”检到许同莘致王嵩儒信札 , 附“文襄公全集重编节本办法” , 颇有价值 , 兹转录如下:
奏稿五十卷 。 (此指同莘所编之本而言 , 王晋丈所编者 , 将此五十卷分拆为七八十卷 , 其大体无甚出入 , 以下言卷数者仿此 。 )拟删节三分之一 , 末有谢折四卷 , 拟全删 。 惟王本于奏稿之起讫(如“奏为”至“仰祈圣鉴事” , 及“所有”至“缘由伏乞圣鉴”之类)皆删去 , 此却不可 , 仍以补入为宜 , 计此稿删本 , 可编为三十六卷 。
公牍二十八卷 。 王本已有删节 , 兹拟删为八卷 , 内咨、札可以多删 , 批牍则所删者较少 。
函稿六卷 。 此却不可删 , 王本当添入数篇 , 可以补入 , 惟家书不必刻 。
电稿六十六卷 。 此稿十之六七 , 皆文襄公亲笔 , 不宜多删 。 惟所附之各处来电 , 则可多删 , 拟编为五十卷 。 此稿初编时 , 因稿本不全 , 有缺漏处 , 王本亦未补入 , 其所缺之稿 , 近年已设法觅得 。 计应补入者 , 约有两三卷 , 此可包括于五十卷中 。
骈文三卷 , 不删 。
散文三卷 , 内朝考卷二篇 , 可删 。 王本补入一篇 , 仍应补入 。
杂著四卷 , 不删 。
金石文五卷 , 新增 。
诗集无卷数 , 不能删 。
弟子记一卷 , 不可删 。
年谱 , 现拟之稿预计约有四五卷 , 如此稿成后 , 别为节本 , 则二卷即可 。
以上约计一百十卷 。
此外有《书目答问》、《輶轩语》、《劝学篇》、《十六家诗钞》四种 , 拟不编入 。
如照此办法 , 则全书一百一十卷 , 可分订为五十册(或四十六册) , 用小本印行 , 略如石印二十四史之式 , 大约每部工本须十五元左右 , 出售时定价从廉 , 可定为二十元(或稍加) , 如拟交书局(如商务印书馆之类)代印代销 , 则不须出资 , 尚可抽版税 , 每年结算 , 照书价收 , 可分之十五 , 但销售部数不能预定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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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同莘致王嵩儒函 , 论“文襄公全集重编节本办法”(来自孔网)
1937年(民国二十六年 , 丁丑) , 张之洞弟子甘鹏云在军人徐源泉的赞助下 , 利用王树枏编印《张文襄公全集》书版 , 加以修补 , 又招集张之洞门生故吏石荣璋、刘远驹、刘文嘉、孙培基、李钦、胡钧、龙骥等七人分头校勘 , 删去伪造的《家书》一卷 , 附录《张文襄公全集校勘记》 , 印行了13种228卷的楚天精庐版《张文襄公全集》 。 (甘云鹏《校印张文襄公全集缘起》、徐源泉《张文襄公全集题记》)其中电奏、电牍两部分 , 均一仍文华斋版本 。
前述许同莘对卷帙浩繁的张之洞电稿采取“分为三编”的整理方式 , 先行付梓的《张文襄公电稿》66卷即为“甲编” , 而甲、乙、丙三编原稿一并归交张之洞后裔收存 , 后经辗转流传 , 现在成为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藏“张之洞档案”的一部分 。 据茅海建先生调查 , “‘张之洞档案’的主体部分 , 是张之洞的幕僚许同莘编《张文襄公全集》时所据之原件或抄件 , 还留有许同莘的许多抄目和批注 。 上世纪50年代由张之洞曾孙张遵骝赠送给近代史研究所;另有一些是近代史所图书馆历年购置 , 收集而入藏的 , 总计492函 , 内有两千余册及数以千计的散页” 。 (茅海建《戊戌变法的另面——“张之洞档案”阅读笔记》 , 自序)
2017年 , “张之洞档案”之大部编入《近代史所藏清代名人稿本抄本》第二辑“张之洞专辑” , 由大象出版社影印出版 , 共172册 , 951卷 。 据编者说明:“本辑作为张之洞专辑 , 由于出版计划的改变 , 不能将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收藏的张之洞档案全部收辑 , 所收辑的主要是张之洞的电报和奏稿 , 包括底稿、定稿、原件、抄件 。 ”查所收录以奏议与电稿为主 , 前者包括“张之洞督粤奏稿钞本”、“张之洞督楚照例奏稿原件”、“张之洞督粤奏折正本”、“张之洞署江督奏折正本”、“张之洞督楚奏折正本”等 , 后者包括“电稿目录”、“电奏稿”、“电稿”、“张之洞收各方来电”、“张之洞致各省及外洋电稿”等 。 其中第2册至53册前半为“电稿” , 起自光绪十年(1884)闰五月三十日 , 迄至宣统元年(1909)七月十三日 , 第53册后半至110册为“张之洞收各方来电” , 起自光绪十年(1884)十年七月初七日 , 迄至光绪三十四年(1908)九月初十日 , 部头均十分庞大 , 原“张文襄公电稿”的乙、丙两编或已包含在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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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藏“张之洞档”
目前所知存世的张之洞电稿 , 除以社科院近代史所藏为大宗外 , 还散见于其他一些地方 , 例如国家图书馆藏《张文襄公电稿》抄本 , 108册 , 分装18函 , 又如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藏《张之洞电稿》抄本 , 收录从光绪十五年至三十一年张之洞与各处的来往电报 , 共计47册 。 另有“东方晓白”整理《张之洞(湖广总督府)往来电稿》 , 刊载于《近代史资料》第109号 , 内容不乏史料价值 , 惟史源并不清楚 , 尚待进一步调查 。
1998年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苑书义、孙华峰、李秉新主编之《张之洞全集》十二册 , 2008年武汉出版社出版赵德馨主编之《张之洞全集》十二册 , 均以1928年北平文华斋刊本《张文襄公全集》为底本 。 河北版《张之洞全集》分奏议(72卷)、电奏(13卷)、公牍(84卷)、电牍(100卷)、劝学篇(2卷)、輶轩语(2卷)、书目答问(4卷)、读经札记(2卷)、古文(2卷)、书札(8卷)、论金石札(2卷)、骈体文(2卷)、诗集(4卷)、抱冰堂弟子记(1卷)、家书(1卷) , 共15种 , 299卷 , 其中电牍由80卷增至100卷 。 据编者统计 , 河北版《张之洞全集》较《张文襄公全集》 , “总计增加了400余万字 , 大致增加了一倍多” 。 (秦进才《张之洞全集的整理历程》)惟增加的部分 , 未作具体说明 , 在未对两者作充分比对之前 , 难知其详 。
武汉版《张之洞全集》依奏议、电奏、公牍、电牍、书札、家书、劝学篇、輶轩语、书目问答、读经札记、论金石札、古文、骈体文、诗集、弟子记等项排列 , 分为十二册 , 不分卷次 。 据各册“编辑说明” , 其中第4册收录电奏 , 起自光绪十年(1884)闰五月 , 迄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八月 , 共469件(不含附件) , 较《张文襄公全集》的444件 , 增补25件;第7至11册收录电牍 , 起自光绪十年(1884)六月 , 迄至宣统元年(1909)六月 , 共7358件(不含附件) , 较《张文襄公全集》的4060件 , 增补3298件 , “其中除少量外 , 均录自抄本《张之洞电稿》(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图书馆藏)” 。 按电奏、电牍数目 , 系笔者据各册“编辑说明”合并统计而得 。 又 , 编者“前言”指出:“本书收录文献共14453件 , 比底本多7802件 , 比河北版多3473件 。 在当前阶段 , 它应当算是一种比较完备的本子 。 ”(赵德馨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册 , 前言)惟同一编者 , 在另外场合却又说 , “本书收录文献共13600件 , 比底本多6900件 , 比河北版多2600件” 。 (赵德馨:《求全·求真·求准——编辑〈张之洞全集〉的做法与体会》 ,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08年第4期)两种说法并不一致 , 未知孰是?
武汉版的增补工作以“电牍”一门尤其显著 , 增补各件均在目录标题上方加圈 , 标明与王树枏《张文襄公全集》、河北版《张之洞全集》的异同 , 便于已熟悉以上二集的读者迅速确认新材料 。 惟其增补的部分 , 未包括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藏“张之洞档案” 。 再 , 据该书收录原则:“全书以张之洞著述为主 , 他人资料与张之洞有关者为辅 。 电牍中 , 仅有他人来电 , 而无相应张之洞电稿者不收 。 ”因此 , 其统计的《张文襄公全集》件数 , 均指原收录发电件而言 , 增补的社科院经济研究所藏《张之洞电稿》 , 也只是“发电”部分 , 而“来电”部分因非张之洞本人之作 , 限于体例 , 并未纳入 。
戴海斌:“张之洞电稿”的来源、编纂与流传// //
许同莘:《编辑〈张文襄公全书〉叙例》 , 庚申[1920]五月)
最后再赘一句 , 许同莘撰《编辑〈张文襄公全书〉叙例》(1920年)一文 , 不仅保存了张之洞“遗文”最初整理、编纂的相关故实 , 而且全面反映其“尽力于文襄文字之役”的经验心得 , 对于录入张集的不同类型(文体)文献的性质、特征及价值一一解说 , 平实可信 , 俱见功力 , 而就“编次之法”斟酌损益、精益求精 , 尤见其对“文体”的敏感 , 表现出醇厚的文史素养 。 此文非为“研究”而作 , 但许多内容与后起之史料学观念暗合 , 实为今人检阅或利用《张之洞全集》之前必读之文 。 某种意义上 , “叙例”也属于广义的目录之学 , 而且更符合“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本义 。 此处便有必要重温清人王鸣盛之言:“目录明 , 方可读书 , 不明 , 终是乱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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