鲈鳗仁——6、乌烟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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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口旧巷里的一间民房 , 从大门进去 , 两侧的墙壁是一排炕 。 它不像东北一带冬天的热炕取暖 , 而是专供客人抽乌烟的 。 屋内乌烟瘴气 , 吐云驾雾 。 可见三五个人 , 半倚靠着床头在享受 。 黄掌柜 , 过来给几位吸客添加了一点烟料 , 唯独漏了一个人 。

“老黄 , 给我也来一点 。 ”鲈鳗仁说 。

“不是我说你 , 你该去唱布袋戏了 , 赚点钱了 。 ” 黄掌柜说 。

“没人听了 。 ”鲈鳗仁半醉半醒地眯着双眼 , 吐出一口烟 , 整个脸都给淹没了 。

“没人听 , 那你也要去找一份工做做 , 天顶不会掉下铜板白银的 。 总不能整天躺在我这里昏沉沉的 , 你的妻子也要养 。 ”黄掌柜说 , “你已经赊了多次了 。 古人言 , 没赊不成店 , 赊了店不成 。 我小本生意 , 也赊不起 。 ”

“不就是一两串铜板的事 , 明天还给你 。 ”

“你已经讲了几次的明天了 。 明天又明天 , 后天没了了 。 ”

“好了 , 我不抽了 , 没意思了!”鲈鳗仁说 , 装起一副生气的样子 , 抓起礼帽扣在脑袋 , 把屁股挪到床沿 , 双脚拖着黑布鞋;拍下粘附着长衫的几片烟灰 , 走出门了 。 又回首撂下一句 , “下次不来了 , 来了是照顾你的生意 。 给你面子 , 还不领情 。 ”

黄掌柜说:“这种人 , 欠九次 , 一次不欠 , 就翻脸!呸 , 不稀罕!”

次日 , 鲈鳗仁好像没有长记性 , 早已忘了昨天的事 , 又上门抽上几口 。 黄掌柜也只好在

给别人加烟料时 , 顺手掏了一小勺给他 。 他吸完乌烟 , 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 , 说:“老帐先欠着 , 过几天 , 有人请我唱布袋戏 , 就把老帐一笔购销 。 ”

黄掌柜点点头 , 陪着笑脸说:“好好 。 ”

鲈鳗仁心满意足 , 终于在黄掌柜面前赢回一次面子了 。 至于是不是有人请他演布袋戏 , 他心里也没谱 。 他哼着小曲儿 , 路过一烟酒杂货店 。 内有人喊道:“老周 , 老周 。 ”

他四下张望 , 并没有人 。 一时想起就是在叫唤自己 , 本姓大名都几乎忘了 。 原是褚银伯 , 站在柜台前喝着小酒 。 “过来 , 喝一杯!”

“褚银伯 , 只有你 , 对我最好!”他就在褚银伯临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

“好久没听你唱词了 , 耳朵痒 , 来几句 。 ”

“可以 。 你想听什么?”他把一小盅白酒一干而净 。

“随意 。 ”

“那就唱‘上大人诗’ 。 ”

“好 , 再来一杯 , 助兴!”

鲈鳗仁也不客套 , 接过褚银伯为他满上的白酒 , 干了 。 用袖子抹下嘴巴 , 唱开了:

“常吃乌烟真好味 , 大瘾来时无药医;人人虽讲乌烟好 , 恐怕后来穿破衣 。

一支烟筒来提起 , 见到红灯笑眯眯;化在路中开烟馆 , 三三五五闹吱吱 。

千里路途来到此 , 七求八拜被人欺;十几年前乌烟好 , 事到如今悔时迟 。

尔今有钱床中躺 , 小人无钱壁外游 。 ”

鲈鳗仁有乌烟癖 , 时不时就想来一口 , 几个铜板尽让乌烟抽没了 。 回想自己这些年来花了不多银两 , 乐极生悲 , 不禁信口就亨唱了起来 。

“人来一生天注定 , 八字排来有差移;九龙山下开烟馆 , 仔细想想无本钱 。

家中妻子全无顾 , 作卖田园害儿子;人到中年又变想 , 可吃乌烟贪便宜 。

只想一心要改正 , 勿吞烟泡省铜钱 。 ”……

他的歌声 , 吸引了许多过路人驻足观望 , 一片喝采 。

“鲈鳗仁啊 , “再来一首‘孟姜女哭长城’ 。 ”郑普路过 , 听见他在唱词 , 就停下脚步 。 还有七八个码头工人也围拢过来 。

黄掌柜也过来凑热闹 , 说:“鲈鳗仁 , 来一段 , ‘素梅想夫’ 。 ”

鲈鳗仁瞧着黄掌柜 , 本不理他这个小气鬼 。 但转念一想 , 也得给他一个面子 , 改天自己也会去吸一口 , 给个方便 。 他又见人多热闹 , 借着几分酒力 , 就放喉唱了起来……

“唱起一歌给你听 , 素梅做人真端正;

甘心为君守情节 , 无夫婿 , 生子坏名声 。

阿哟我君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