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光如虎,大猷如龙”,认识一个更真切的俞大猷

嘉靖年间抗倭所取得的几次具有决定意义的重大胜利 , 俞大猷是关键性人物 , 堪与戚继光媲美 , 就某种程度而言 , 甚至超乎其上 。

然而 , 长期存在的重戚轻俞、扬戚抑俞现象 , 导致戚继光的一枝独秀 。 这种局面的形成 , 是多种因素长期作用的结果 。

明代著名方志史学家何乔远在《名山藏俞大猷传》中便写道:“大猷虽有不羁之才 , 而低首行列;虽有乡曲之誉 , 而处势孤藐;虽有深沉谋略 , 而不能为纵横辩词 。 ”

李义壮、稚大甫的《〈洗海近事〉序》则说他“平生不张能 , 不争功 , 人见之粥粥若无能者” 。 澹泊明志、为人低调、力单势孤、不擅辩词、不贪己功、大智若愚……这些固然都是俞大猷难以彰显的原因 , 但又不仅于此 。

在此 , 我们不妨对俞大猷与戚继光进行一番比较 , 从中或许可以见出某些端倪 。


“继光如虎,大猷如龙”,认识一个更真切的俞大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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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猷出身卑微 , 29岁才步入行伍 , 世袭百户 。 戚继光出身将门 , 17岁那年 , 担任京军神机营将领的父亲病逝 , 戚继光便世袭了山东登州卫指挥佥事一职 。 年纪轻 , 起点高 , 加之父亲生前的人脉关系 , 是俞大猷远远不及的 。

俞大猷戎马生涯47年 , 比戚继光年长25岁 , 抗倭时间也比他长 。 嘉靖年间是倭寇为患最为严重的时期 , 从嘉靖二年(1523年)日人“大掠宁波沿海诸郡邑”到隆庆三年(1569年)被一鼓荡平 , 长达46年之久 , 正是俞大猷20岁到66岁的奋发有为时期 。

抗倭期间 , 他先是进剿以王直为首的从倭海盗 , 后是击溃附倭的吴平集团 , 始终居于战斗第一线 。 戚继光也参加了剿灭这两股倭寇的战斗 , 但职位比俞大猷低 , 曾是他的部下 。 就总体而言 , 俞大猷参加的战役比戚继光多 , 对倭寇的杀伤力更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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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练兵 , 两人颇为近似 。 他们认识到 , 要想消灭倭寇 , 依靠现有的已然腐朽的明朝军队是不可能的 , 于是各自练出了一支自己的军队――俞家军与戚家军 。

俞大猷提出“练兵必先练胆” , “胆壮则兵强” , 强调“技精则胆壮” , 将高超的技艺视为胆壮兵强的前提与基础;而戚继光则提出“练心则气自壮” , 从练心入手解决胆气问题 。

方法有别 , 但落脚点一致 , 练出的两支军队技艺高强、勇敢顽强 , 在与倭寇对阵时所向披靡 。

论治军 , 俞大猷运筹帷幄 , 既有整体谋略 , 又有具体战法 , 先计后战 , 不贪近利 , 收功万全 。 就政治素质与战略头脑而言 , 俞大猷堪具将帅之才 , 这是戚继光所不具备的 。

俞大猷、戚继光的上司 , 担任过浙江按察司副使、福建巡抚的谭纶在一封信中对俞大猷予以高度评价:“公则堪大受 , 盖诚如霍子孟 , 任如诸葛亮 , 大如郭子仪 , 忠似文文山 , 毅似于肃愍 , 可以托孤寄命 , 知及仁守 , 当今之世 , 舍公其谁哉!”

但陷阵攻敌之时 , 戚继光则更刚毅勇猛 。 世人更看重冲锋在前的猛士 , 于谋略者次之 。 对此 , 《明史》写道:“大猷老将务持重 , 继光则飙发电举 , 屡摧大寇 , 名更出大猷上 。 ”

可见即便在当时 , 戚继光的名声也在俞大猷之上了 。 个人的功勋业绩与名声口碑 , 不一定成正比 。

论战略思想 , 两人都强调水陆并进 。 戚继光不以固守一城一地为限 , 而是将军事力量拓展至河道乃至海上 。 俞大猷不仅提出御敌于海外的理论 , 还抓住倭船矮小、不习水战的弱点 , 以水师袭击倭寇大获全胜 。

俞大猷身经百战 , 以胜居多 , 但作为统率千军万马的总兵 , 有的战役虽然大胜 , 但免不了局部小败 。 而戚继光在抗倭中历经大大小小的战斗八十多次 , 无一败绩 , 最差也能打个平手 。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3月 , 俞大猷下狱 , 不得不离开东南沿海抗倭战前线三年有余 。 这段时间 , 正是戚继光如日中天、戚家军纵横驰骋的三年 , 他受命率军追剿逃至福建的倭寇 , 取得了一连串军事胜利 。

这固然是他出色的指挥才华与戚家军的勇猛无敌 , 也与倭寇头目王直、徐海、麻叶、陈东等人已在浙江被杀有关 。 逃往福建的都是一些小喽罗 , 他们四分五裂、士气衰落 , 为戚继光各个击破创造了有利条件 。

俞大猷打仗有过失利 , 常受朝廷惩处 , 还被打入大牢 , 普通百姓不明就里 , 以为他是“罪有应得” , 与一直顺风顺水、解民倒悬却没有任何“负面新闻”的戚继光相比 , 在老百姓眼里 , 自然要略逊一筹 。

这便涉及了一个命运的问题 。 俞大猷常常有功无赏 , 有过则必遭严惩 , 处处受制 , 动辄得咎 , 仕途布满荆棘 。 他一生四为参将 , 六为总兵 , 有过七次受辱 , 四次贬官夺荫 , 一次逮捕下狱的曲折与坎坷 。

相较而言 , 戚继光的官运可谓一帆风顺 , 似乎处处都有“贵人”照应 , 即使出现过失 , 也有人出面替他遮挡掩饰 , 总能化险为夷 。

常言道 , 性格即命运 。 应该说 , 俞、戚不同的人生际遇 , 与他们的个性特征密切相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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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猷影视形象

俞大猷性格耿直 , 为人正派 , 从不迎合权贵、巴结文官、讨好上司 , 有一种理想主义倾向 。 自北宋以来的重文轻武传统 , 已形成武官要想获得赏赐、晋升 , 不得不投靠、依附以文官为主的权贵集团 。

每次战争 , 都由文官上报战绩 , 报多报少 , 或赏或罚 , 文官手中的一支笔 , 胜过十万兵 。 俞大猷不肯委曲求全 , 文官对他就大打折扣 , 战功少报或不报 , 因此有功无赏 , 或赏赐不公 。

比如兴化平倭 , 首功当数俞大猷 , 是他力排众议严密部署 , 等待时机成熟 , 然后会同刘显、戚继光联合进攻而取得的一次福建抗倭的最大胜利 。

可论功行赏之时 , 戚继光晋升都督同知 , 刘显加秩荫一子 , 唯有俞大猷仅“赉币银四十两”而已 。 而他又格外看重儒家“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处世准则 , 只求实质性的建功立业 , 并不看重荣华富贵 , 凡事不与他人计较 , 总是礼让三分 。

戚继光的性格 , 显然比俞大猷更为圆融 , 特别在为人处事方面 , 要灵活实际得多 。 戚继光在文官集团里有两个“靠山” , 一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谭纶;二是明朝大名鼎鼎的政治家、改革家 , 内阁大学士、首辅张居正 。

有了他们两人的庇荫 , 戚继光才能甩开膀子“大干快上” 。 戚继光出任福建总兵 , 即为谭纶推荐 。 张居正重用戚继光 , 重振明朝衰落的武备 , 予以一切便利 。 而戚继光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 , 总得投之以桃 。

他与谭纶的关系往来不见文字 , 而与张居正之间则有一些记载:戚继光让自家兄弟给张家奉送贵重礼物 , 张居正象征性地收下一部分;戚继光得知张喜好女色 , 便以重金购买名曰“千金姬”的美女献上;张父去世 , 戚继光派出一个连的鸟铳手护送他回故乡湖广江陵奔丧 , 倒是张居正觉得过于“排场” , 只选6名随行南下……

当然 , 戚继光这样做 , 并非为自己谋取私利 , 而是求得庇护支持 , 以顺利完成剿灭倭寇、重振武备的大业 。 可换了俞大猷 , 不论出于多么美好的目的 , 他肯定做不来 。 因此 , 《明史》也说戚继光“操行不如”俞大猷 , “而果毅过之” 。

戚继光身经沙场 , 一是东南抗倭 , 二是北方驱虏 , 都是反抗外来侵略;而俞大猷则丰富复杂得多 , 除东南灭倭及北方献策痛击俺答外 , 还在湖南、广东、江西、海南等地辗转任职 , 征讨安南 , 多次平息农民暴动 , 对当地的少数民族起义 , 或征剿或招抚 , 惩办首恶 , 施以教化 。

“民革”时期 , 农民起义一概被视为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 , 俞大猷的平暴行为 , 自然被视为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而予以贬抑、打压 。

俞大猷与戚继光都是出色的儒将 , 俞大猷先文后武 , 戚继光哪怕在戎马倥偬的岁月也不放弃阅读 , 但俞大猷深得儒学中的闽学之精髓 , 对《易经》尤有研究 , 可娴熟地将其用于军事 。

郑旻在《〈正气堂集〉序》中说他“以其用兵者为文 , 以其为文者用兵 , 奇正相生 , 善出不穷” 。 戚继光曾向俞大猷学过剑法 , 军事思想也受俞大猷的影响 。


“继光如虎,大猷如龙”,认识一个更真切的俞大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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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猷影视形象

他们都有著作存世 , 俞大猷著有《正气堂集》《洗海近事》 , 编有《续武经总要》 , 戚继光著有《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 。

由于以上诸多因素的影响 , 俞大猷的作品没有戚继光的普及 , 比如他的武术专著《剑经》因收入戚继光的《纪效新书》 , 才得以广泛传播 , 比他的其他著作影响更大 。

其实 , 我们今天这种比较于俞大猷、戚继光本人而言并不存在 。 他们惺惺相惜 , 相处融洽 , 是一对要好的朋友 , 从未发生过节 , 属忘年之交、道义之交、管鲍之交 。

两人还在厦门万寿岩潮音洞前的巨石崖壁上一同题刻和诗 , 诗壁至今犹存 。 在歼灭徐海、进剿平海卫、南澳破吴平等重大战役中 , 他们联手御敌 , 总是密切配合 , 屡建奇功 。

最终荡平倭寇 , 俞大猷与戚继光 , 二者缺一不可 。 当然 , 我们也不可忘却谭纶、卢镗、张经等其他抗倭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