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钱思进：我与父亲钱三强

科学没有国界，科学家却有祖国。

钱三强，核物理学家，中国原子能科学事业的创始人之一，中国“两弹一星”元勋之一。

钱三强的夫人何泽慧，同样是著名的核物理学家，被西方媒体称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

钱三强的父亲钱玄同，是中国近代思想家、语言文字学家、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

钱三强的儿子钱思进，是北京大学物理学院教授，欧洲核子中心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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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大家，这样一个家庭，怎样用他们所掌握的科学文化报国？近日， 68岁的钱思进接受《面对面》栏目的专访，追忆父亲钱三强和母亲何泽慧。

科学没有国界科学家却是有祖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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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钱三强从清华大学出国留学，他和夫人何泽慧在法国巴黎大学居里实验室和法兰西学院原子核化学实验室从事原子核物理研究工作，获得博士学位，师从约里奥·居里夫妇。因为在研究铀核三裂变中取得了突破性成果，钱三强获得法国科学院亨利－德巴微物理学奖，他本人也被聘任为研究所的研究导师，这是留法华人中获此殊荣的第一人。 1948年，留学法国的第11个年头，钱三强和妻子何泽慧选择回到自己的祖国。

钱三强回忆录：1947年夏，我的职务晋升为研究导师，外国科学工作者如果得到了这样的地位，一般说都留下来不回自己国家了，周围的人们也以为我们将会长期在居里实验室工作下去，可是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和泽慧都很清楚，继续留在巴黎对我们科学工作当然是十分有利的。回到了贫穷落后、战火纷飞的中国恐怕很难在科学实验上有所作为。不过我们更清楚的是，虽然科学没有国界，科学家却是有祖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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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钱三强开始担任清华大学物理系教授，后来成为中国科学院原子能研究所的所长，全身心投入到中国原子能事业的开创，还直接推荐了邓稼先、王淦昌等7位“两弹一星”元勋科学家进入原子能研制第一线。 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在新疆罗布泊核武器试验基地爆炸，原子核裂变的巨大火球和蘑菇云升上戈壁荒漠，中国迈进了原子核时代，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核武装的国家。

“从牛到爱” 一句家训影响两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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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牛到爱” ，这幅爷爷钱玄同1933年写的字，至今仍挂在故居的书房里。爷爷钱玄同是中国近代著名思想家、语言文字学家，也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之一。 1932年秋，在北京大学理科预科就读的钱三强决心放弃电机工程专业，改学物理，并考入清华大学重读一年级。对此，钱玄同未作任何评说，只是别出心裁地写了“从牛到爱”四个大字送给他，这四个字成为钱三强一生的珍藏。

钱思进：我父亲把这四个字一直摆在他的书房，他的墓碑上我们把这四个字刻上了，他这样解释这四个字。首先“牛”字，他属牛，他说做什么事儿要认认真真去做，像孺子牛一样，对社会贡献多，从社会索取少。 “从牛到爱” ，就是要在科学上不断往前走，从牛顿到爱因斯坦。

爷爷的这幅字同样也给了钱思进力量。童年和少年时代，家中从浅到深各种各样的物理书陪伴钱思进长大，让他渐渐对物理产生了兴趣。 1972年，钱思进是一名知青，当得知他们这批知青有上大学的机会时，他将粒子物理、生命科学和能源这三个专业列入他的志愿清单。最终，因为清华大学只有化工系在他那个地方招生，钱思进被推荐进入清华大学化工系。钱思进想改专业，但钱三强说：化工系的高分子合成专业也是国家需要的，国家需要你就认真学。

大学本科期间，钱思进一直在自学物理， 1978年国家恢复高考，他考上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的研究生。之后，钱思进到美国留学。

采访人员：父亲愿意让您出去吗？

钱思进：年轻人都想出去开开眼，当然他也不阻拦。但是他说学完了，希望能回来为国效劳。

1988年，钱思进成为较早进入欧洲核子中心工作的中国科学家，与来自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00多个单位的科学家一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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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遵从父亲“为国效劳”的嘱托，已经离开祖国23年的钱思进回国，在北京大学物理学院任教。北京大学物理学院是欧洲核子中心的项目参与方，钱思进在北京大学担任教授的同时，代表北大在欧洲核子中心继续着科学研究。

没有“什么什么之父” 一个人绝对造不出来任何东西

1994年，钱思进参与欧洲大型强子对撞机的CMS实验国际合作组。这项耗时几十年、成千上万人参与的高能物理实验，因为“上帝粒子”在2012年的发现而为人知晓，从而使2013年诺贝尔物理奖颁发给希格斯和恩格勒特两位老教授，熠熠生辉的成就背后是无数科学家默默的坚持。钱思进说，诺贝尔奖的颁奖辞说他们两个实验组发现这个重要的粒子，是获奖的原因。虽然没有提及任何人的名字，但是作为这两个实验组的一员，大家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采访人员：您父亲他是一个开创者，别人会记住他的名字，您不一样，您怎么看自己已经化在集体中？

钱思进：我父亲也是在集体中，他非常反感一个词，就是说什么什么之父，他走到哪儿都说不要说这个事。因为这确实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千军万马。他一个人他绝对造不出来任何东西，螺丝钉都造不出来，他在他能力范围内尽了最大的努力。

不搞特殊化做什么事都要好好去做

从小，父母就教育钱思进不要搞特殊化，这种观念已经深深融入钱思进的骨髓。无论是在北大，还是在美国或者欧洲，都很少有人知道他是钱三强的儿子。

钱思进：当初需要填表，他都不让我们写原子能研究所的所长，他说你就写研究员。

采访人员：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思进：他们觉得特殊不是一个好事。那会儿有人炫耀自己家庭，但他一直要求我们不要有任何特殊感，跟普通学生一样。我们当时来回上下学都是坐公交车，只有一次我父亲出差回来把我捎回家。那天我特别高兴，兴高采烈，他看着我这个苗头就不对，后来他再也不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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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6月28日，钱三强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享年79岁。钱三强离世后，夫人何泽慧拒绝搬到条件更好的院士楼，一直守着他们1955年搬进来的那套老房子，屋里的陈设，也没有丝毫变动，直至2011年离世。钱三强和何泽慧，被人们称为“中国的居里夫妇” 。

采访人员：您母亲也不是普通人，她是个大科学家。

钱思进：是，她也没有把自己看成什么特殊，她穿的都不是那么高级的衣服，家里的东西修修补补，她都是自己弄。她没有把自己看成与众不同，我们现在也没有把自己看成与众不同，我只不过是在尽力把我能做的事做好。我父亲就跟我讲，做什么事好好去做，让我一生永远记住这个准则。他说，我没有任何其它长处，唯一的就是，做什么事好好去做这一条。

（编辑：刘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