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 \8\众船远航沈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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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午，同春渔行的门口来了一个人。他手里提着礼品，看见美玉和路蛮仁在屋里喝茶，说：“好香的茶，怎么不通知小弟一声？”来者是刘蒙。双方一阵寒暄后，刘蒙说自己有几艘货船也要运货到沈家门。无奈初次远行，担心不方便。闻知洞头宫口要组织船队，想一起同行，相互之间有个照应。美玉和刘蒙也是长期合作的商户，他考虑半天，答应了。末了，刘蒙说：“上次在你家宴会上酒醉后出丑，实在不该。我一直没有机会向您赔礼道歉。请叶老板多多包涵，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酒风不好！还记得大闹悦春园了吗？”

“说来惭愧。今后一定改过！”

几天后，十几艘白底船从洞头渔港扬帆起航，旌旗招展；在一阵阵鞭炮声中，一字排开，蔚为壮观。这些渔船，由洞头宫口等几个村岙的渔行组成，满载着洞头洋海鲜特产，前往沈家门。平日，渔行收购的海产品，截留一部分供应岛内，其余的均销往温州各市区。前段时间，洞头的两只商船在前往温州进行交易的航途中不幸遭到日军飞机的轰炸，死了七八个人。有时，也有触礁j沉没的。于是，渔行老板们商议，新开了一条新航线——沈家门。虽路途遥远，总算多了一条生路。这次首航，由美玉带队，特请路蛮仁作为懂日语的人员随行。再说路蛮仁以前讨过海，也是一名好帮手。

船只经过一昼夜的航行，顺风顺水，于次日下午顺利抵达沈家门港口。沈家门，地处舟山群岛，为浙江渔业生产第一产区，全国闻名渔场。来自全国各地渔船商船云集这里，这里的海产品，销往全国各地。

中日两军自淞沪大会战之后，上海沦陷。国民政府想把宁波作为进出口贸易中心。而日本人想通过宁波把大量的货物走私到中国各地，牟取暴利。于是，大量逐利的商人云集舟山沈家门。来自甬、台、温及福建沿海各地的商船渔船数不胜数。

日军占领沈家门后，所有的船舶进出港必须登记，才允许通行。洞头船队在码头日军警岗处办好登记手续后，就开始卸货。什么海蜇、虾皮、乌贼干等。早有许多商家看中这批海产品，一上岸，就被抢购一空。尔后，美玉一行又采购了一批物资装船，如红枣、番薯丝、米、布等物质。等待潮水，风向合适，返回洞头。当时，洞头海岛与大陆没有任何其他交通工具，唯一的就是用船舶运输过渡。

有一天风向潮水适合行船，美玉和路蛮仁就去办理离岸手续。被告知，所有船只，一律不得离港。路蛮仁用日语三番两次与日军交涉，也无济于事。不得离港？那这满载的货物该怎么办？美玉如芒刺在背，坐卧不安。又过了三五天，他和路蛮仁再去询问离港之事，同样不准许。傍晚，美玉、路蛮仁、刘蒙等人在码头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饭。美玉看见邻座客人在聊天，讲闽南话。他就凑上前搭讪，一了解，才知道是本店掌柜林永飘。

林永飘是一个大腹便便，衣冠整齐的人。老家住在半屏山。美玉乘机告诉自己目前的困境，希望他能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帮帮忙，想想办法。林永飘听了，辞别了那几位客人。他让路蛮仁和刘蒙等人留在楼下喝茶，他单独把美玉一个人引到楼上的小包厢。确定四周没有其他人之后，他说， “叶老板，你没有跟我讲实话？”

“这是什么意思？”美玉一时莫名其妙。

“你们船上不仅装有南北货和其他日常用品，还装有几大箱药品。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日军严控产品？一旦查获，不是坐牢，就是枪毙！”

“敢问林老板， ”美玉语气平静地， “你怎么认为我们购买了药品？有何根据？”

“叶老板，你我都是洞头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从你们一上岸，我就暗中派人跟踪你们，了解了你们的来龙去脉。发现了你们向葆仁堂李掌柜购买了五箱西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东西，换成平时，就是一种救死扶伤的药品。但现在是战争非常时期，你应该知道它的厉害关系。你们通过精心伪装，把药品巧妙地混在物资中躲过了日军的检查。 ”

美玉无言以对，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他说：“你为什么监视我们，莫非你是？——”林老板重新又板起了脸孔，说：“你不要乱猜！”

原来，离开洞头之前，宋长官找上门来。请求叶家船队这次沈家门之行，为他办一件事，就是运回几箱药品。因为现在国军与日军作战，前线急需救治伤员的药品。宋长官交给他一封信，让他到沈家门之后，去找葆仁堂李掌柜，他会安排具体事宜。宋长官说：“关于这次行动，仅限你和路蛮仁两个人知道，千万要保密。假如出现差错，只能一口咬定是你们的事，与任何人没有一点关系。明白我的意思吗？”美玉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运输中，万一被日本鬼子发现，就算我们倒霉！”

“呸呸呸，乌鸦嘴！你不要乱说话好不好？”路蛮仁在一旁捂着美玉的嘴。他最忌讳的，是事还没办成，就想着倒霉的结果。

“前段时间，我一朋友运药材，被日军抓住。鬼子直接把人关在船舱内，舱板用铁钉钉牢，把船烧了。一船人活活闷死在里面，沉入海底。 ”一席话，听得让人不寒而栗。宋长官停顿了一会儿，说， “此事有风险，你们千万小心行事。如果实在有问题，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这件事办成，你们就是洞头人的功臣！”路蛮仁说：“啥功啥臣？我不想邀功，也不想封臣。托你的福，平安回洞头就谢天拜地了！”

但是这些话，美玉不能对林老板讲起，只能闷在肚子里。美玉借口想多赚一些，生意人嘛，有钱就赚，管它做什么买卖。讲这几句话的时候，他心里都在讥笑自己一派胡言。林老板说，我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行事小心，别让日本人抓住把柄，免得自身受伤害。

“既然你知道了，那现在我该怎么办？”美玉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眼神也变得惶惑不安。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搓着双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他想，当时就不该答应宋长官交代的事。只不过宋长官是多年的老朋友，委托的事，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拒绝。没料到，是这么麻烦和危险。

林老板说：“办法倒是有一个。 ”美玉停住了脚步，问：“什么办法？”林老板说：“只有拿到日军司令官签字的通行证。 ”美玉说：“哎呀，这话不等于没说？谁有本事？难道绑架日军司令官不成？那是不可能的！你是看武侠小说看多了，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林老板不急不躁地：“我听说，你们洞头宫口有一个阿柳小姐，你认识不？她现在是日军司令官田川夫人。 ”

“阿柳啊？！”美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老板，你不要逗我开心了！阿柳啊，我们洞头人，怎么会嫁给日本军官当夫人呢？”美玉猛然忆起，几年前，阿柳不是从洞头来沈家门吗？而且是搭乘洞江号。也许是久无音信，互不交往，慢慢把此事给淡忘了。

“这是真的，我何必骗你！你去求她一下，也许管用。不信，你明天去找她，就明白了！”林老板说。

“好好，如此甚好！杨府爷公保佑啊！”美玉双手合掌，微闭着双眼，眼眶湿湿的。他握着林老板的手，说：“谢谢你了！原来你早就有办法了，刚才是故意在考考我？”林老板拍拍美玉的肩膀，也笑了。

j：据史料记载：1939年4月20日，日本空军突然开始对温州进行频繁的空袭，轰炸的目标集中在温州港进出口的咽喉，东门码头一带，使该地段的一些仓库遭到全部或部分损坏。 1939年6月27日，日本海军在瓯江口设桅礁沉船封锁温州港。